稻城乡下，沈家村。

    刺耳的尖叫划破寂静的雪夜。

    一个大肚子女人高高举起手掌，发狠甩了面前的小女孩两巴掌。

    而尖叫反而从女人口中传出，小女孩缩着瘦小的身子，用力咬牙忍着眼泪。

    “走路不长眼的玩意儿，我肚子里可是沈家的香火，有个三长两短，就把你沉塘！”

    小女孩害怕抖了抖，拼命摇头，她饿的头晕眼花，不是有意碰到她的。

    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厨房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显然是被女人的尖叫吸引过来。

    “怎么回事？”沈老太太心慌推门而入，连忙拽过沈李氏上下检查。

    沈李氏迅速换了一张面孔，捧着肚子委屈道：“棉宝饿了，我好心给她做些面条，谁知她竟然从背后推我。”

    “我没有……”棉宝抿唇解释，可被老太太阴寒的目光吓得不会说话。

    “娘，棉宝还小，什么都不懂，只是好奇弟弟……”

    一番话直接给棉宝扣上嫉妒弟弟的帽子。

    老太太快步上前，二话不说揪着棉宝的耳朵往外拖，棉宝踮着脚，耳根被扯得泛红。

    尽管如此，棉宝依旧没有求饶，满脸倔强，娘亲说过，不是她犯的错不要认！

    “赔钱货，还敢害你弟弟，看我不打死你！”

    老太太一路拖着棉宝，无视她红肿的小脸，又甩了两巴掌。

    “这样还不知道哭，跟你那短命娘一样是个傻子，沈家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们娘俩。”

    “沈家唯一的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棉宝的眼眶猛地红了，挣扎着爬起身想要反驳，老太太却一棍子把她打趴下。

    木棍被她随手丢到旁边，撞到木门上，腐朽的木屑娑娑落下，这是棉宝住的地方。

    初冬的寒意侵袭，柴房破旧的门窗抵挡不了冷冽的寒风，冷意扑向棉宝。

    她只能缩进角落里，抱紧自己，冻僵的小手拍打肚子，学着娘亲在世时的语气。

    “棉宝不怕……”

    这是娘亲临走时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光，棉宝记到现在。

    她知道娘亲一年前就病死了，不久后爹爹便找了现在的沈李氏。

    所有人都让她叫娘，可她叫不出来，沈李氏在外人面前对她很好，没人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

    “娘亲……”

    棉宝还是忍不住哭喊了声，随即抱紧自己，浑身的血让她完全使不上力气，老太太还在打，她已经没了知觉……

    她随手扯了几根稻草嚼了嚼，然后吐出来，假装自己已经吃饱了。

    棉宝身上还是别人不要的冬衣，勉强更够御寒，但脚腕和手腕露在外面，让她时刻缩着身子。

    外面寒风呼啸，漆黑的夜里仿佛藏着吃人的野兽，正张开血盆大口寻找猎物。

    棉宝又累又困，把自己塞进稻草里，似晕似睡闭上眼睛。

    屋外不知何时飘下几朵雪花，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不一会儿就盖整个天地。

    而在沈家村几十里外的官道上，数匹战马簇拥着中间的马车疾驶而过，马背上的人手执火把，分外显眼。

    “将军，要不在此停留一晚，雪又大了。”副将小心翼翼建议。

    自家将军还没发话，只听马车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继续，棉宝可等不得。”

    话音刚落，整个队伍再次打起精神，加快速度朝沈家村行进。

    ……

    煎熬的一晚过去了，棉宝费力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的微光判断时辰，心中一惊。

    糟糕！起晚了，她还没去做早饭，奶奶肯定又会打她！

    棉宝从稻草堆中爬出来，踉跄两下身子跑向门旁，小手推了推，没推动。

    倏忽，房门从外被打开，带起的风差点把她掀倒，还未等她站稳，来人怒气冲冲拽着她的胳膊。

    棉宝看清，是她爹，沈家宝。

    沈家宝不喜她，但也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过。

    有了昨晚的阴影，棉宝不敢乱说话，顺势被带到院中，沈家宝用力把她掼倒，棉宝仰面摔在雪地里。

    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号，棉宝茫然抬头望去，正是沈李氏的卧房。

    为什么哭？她又做了惹他们不高兴的事了？还是因为今天没做早饭？

    棉宝迟钝的小脑袋瓜想不通，老太太看到她，冲上来狠狠踢了两脚。

    看棉宝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仿佛火气还没发完，又补上两拳。

    “你个扫把星，杀人犯，你把我宝贝孙子害死了，我要你拿命赔！”

    屋内的哭声一顿，听清老太太所说的话，转而哭的更大声了。

    棉宝完全没反应过来，浑身都在痛，她只能抱住脑袋，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奶奶别打了，不是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你昨晚推了一把，今早孩子就没了，小小年纪心肠如此狠毒，长大了是不是连我也能杀了！”

    沈家宝声声泣血，似乎不顾及把严重的罪名推到一个孩子身上。

    棉宝辩驳的声音越来越小，浑身痛到麻木，抱着脑袋的双手逐渐无力。

    迷糊间仿佛看到了娘亲。

    棉宝好痛啊，娘亲帮棉宝呼呼好不好，带棉宝走吧。

    眼看老太太收不住力道，沈家宝觉得差不多了，抬手拦住。

    “别打了，死丫头模样长的不错，镇上的牙婆子正要这种嫩姑娘，打死还不如卖了。”

    老太太气喘吁吁停手，闻言浑浊的眼珠子转了几圈，阴笑两声。

    “那感情好，卖了钱还能给儿媳妇补补，再给我们沈家生个孩子。”

    她顿了顿，舒心嘱托儿子：“把死丫头继续关在柴房，我进去看看，可不能继续哭下去，哭坏身子不好生养怎么办？”

    沈李氏将外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得意摸了摸肚子，她早就知道这个孩子保不住，如今还能甩掉拖油瓶，白得好处，着实超过了她的预料。

    还未等她笑出声，外面又传来几声叫喊。

    “家宝娘，家宝，有人打听你们家呢，那派头可真大啊，你家谁发达了啊！”

    沈家宝和他娘面面相觑，双双透露着茫然。

    不管如何，有钱人上门终归是好事，老太太顾不上其他，只好把棉宝推到不起眼的角落。

    沈家宝连忙进屋把自己收拾出人样，得意洋洋朝沈李氏说：“老天爷终于开眼了，马上就有贵人来咱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