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掌柜之死(1)
发布:2024-08-03 23:47 字数:3286 作者:七小只
大庆国,灵县。
连下了几天雨,这日的午后天空才刚放晴,徐冬儿怀抱着布包从屋里出来,才要锁上门,对面门口正在纳鞋底的钟大娘冲她道,“冬儿姑娘,出门啊?”
徐冬儿的眉头蹙了蹙,舒展后才回过头,用平静的语气道,“对。”
“冬儿,你今年也有二十了吧?”钟大娘把綦针放在发间边挠边念叨,“我说你爹也真是的,怎么不给你说好一门亲家再走,你说说你们百事坊是做白事生意的,晦气得很,本来就不好找婆家,你要是年纪小个几岁,或许还勉强能寻到一门亲事,如今你都成老姑娘了,长得又不怎么样,那可就更难了,不过我好姐妹有个远房侄子,是个打更的,年纪不大,才四十出头,前些日子刚死了老婆,给他留了两个半大不小的闺女,他一人顾不过来,正在找续弦,人家说了不在乎女方的年纪长相,只要不是二婚、没生养过、能干活就行,我看这门亲事挺不错的,回头你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我帮你把这事给定了。”
这样的条件也算是好亲事?微垂着头的徐冬儿眉头又蹙了起来,转念想到义父徐四顺还在世的时候,钟大娘也帮过他们,不好不给她这个面子,她客气地道,“谢谢大娘的好意,我爹的三年孝期未到,我暂时不考虑婚嫁之事。”
徐冬儿的拒绝让钟大娘大为意外,好姐妹跟她提的时候,她可是打了包票,原想着保媒的二两银子会稳拿到手,没想徐冬儿如此不知好歹,她的脸上变了颜色,“冬儿,不是大娘我说你,你们百事坊就是贱业,还跟有钱人家学什么规矩,就你这把年纪、这副模样,能找个人嫁就已经烧高香了,大娘我看你一个孤女可怜,才想着替你保这个媒,你还不识好歹,真是好心没好报,错过这门亲事,以后有得你后悔的,到时可别来求我。”
钟大娘收起纳鞋底的家伙什,黑着脸进了屋,还特意把门狠狠一摔,以示自己的不满。
徐冬儿的手指下意识地就要握成拳,她马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平静下来,这个时候与其与钟大娘计较,还不如早点从瀚海书坊的覃掌柜那里拿到自己该得的酬金,她加快脚步,很快来到了去往瀚海书坊必经的尚云街。
原想着回来时带上一条鱼,却发现以尚云街上并没有几个小商贩,平日摆摊的小商贩都是要养家糊口的普通老百姓,连着几天的雨,应该把这些人都憋坏了,老天好不容易放晴,怎么不见出摊?徐冬儿多起了心。
一位卖货郎正挑着担子从徐冬儿的面前匆匆而过,徐冬儿叫住了他,“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大家都不做生意了?”
卖货郎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兴奋,“做生意哪有看热闹重要,大伙都去看热闹了。”
“看热闹?今天不是节日,也不是集日,难不成是谁家娶亲?”
“红事没有,倒有白事一桩。”
“白事?谁家死人了?”
“就是前面的那家书坊,叫什么海的了,老板特小气的那家。”
徐冬儿吃惊不小,“你说的是瀚海书坊?”
“对对,就是这家书坊。”
徐冬儿的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瀚海书坊出了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死了人,听说脑袋都没有了,脖子那里只见个血窟窿。”
徐冬儿的心咯噔一响,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布包,怎么会那么巧,这正是她话本里最新章回死者的死法,她压低声音,“是谁死了?”
“听说死的就是掌柜,不跟你说了,你要去看个究竟也赶紧,晚了就挤不进去了。”
卖货郎健步如飞地赶着离开,只留下徐冬儿一人眉头紧蹙地站在原地。
覃掌柜死了?怎么会那么忽然,她这次出门就是为了与他见面,她是话本作者的身份,在灵县除了覃掌柜,并无第二个人知道,覃掌柜一死,就意味着她的话本酬金没了影,那可是足足二十两,卖货郎只说有人死在瀚海书坊,而且没了脑袋,或许死的不一定就是覃掌柜,徐冬儿心怀侥幸,打算亲自去看个究竟。
来到瀚海书坊前,那里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徐冬儿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挤到了前面,
书坊门口已经有捕快守着,正在外面哭得伤心欲绝的妇人正是覃掌柜的继室林氏。
林氏哭得如此伤心,死的人应该就是覃掌柜,仅存的希望破灭,徐冬儿的心一紧,转身就要离开。
进来容易出去难,这时围观的人群又多了三层,连个站脚的地都快没了,更别说挤出去,徐冬儿不得不呆在原地,等待机会,身后的两名男子聊起了八卦。
“林氏真可怜,刚嫁过来没几年就死了相公,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懂书坊的生意,覃掌柜这一去,以后书坊也就没人打理了,可惜了。”
“覃掌柜不是还有女儿女婿吗?让他们回来帮忙不就好了。”
“你说的是覃阿娇吧,那是覃掌柜亡妻的女儿,跟林氏不亲。”
“若是这样,以后岂不是有家产之争?”
“谁知道呢,阿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等她从婆家回来,又有热闹看了。”
“林氏没有自己的孩子,可够闹心的。”
“可不是,当初覃掌柜若是听我的,娶个会执家能生养的女人做继室,就不会有这些闹心的事了。”好不容易挤到前面的卢大娘插上了嘴。
卢大娘的话让其中一名男子产生了不满,“我说卢大娘,你嘴上积点德吧,人家虽是老夫少妻,也是恩爱有加,如今覃掌柜就这么走了,林氏正值好年华就成了寡妇,你不同情就算了,还这么中伤人家,缺不缺德。”
“我怎么中伤她了,林氏嫁给覃掌柜也有两载了吧,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覃掌柜死了,她更没机会了,连个后都没给覃掌柜留下,这是事实吧,我这么说她还算客气了,像她这样的她根本就是命中带煞,才会生生地克死了覃掌柜。”卢大娘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道。
“卢大娘,你不是卖绣花线的吗?什么时候改给人看相了,说得那么邪乎。”男子阴阳怪气地道。
另一男子看不下去,帮腔道,“她哪懂看相,她是因为覃掌柜没娶她侄女做继室,她没了好处,这才对林氏横竖看不顺眼。”
被男子说中心思,卢大娘的脸上毫无半点愧疚之意,挺起胸脯强硬地道,“你这个大头鬼,不懂就不要乱说,我家侄女是天生的旺夫命,嫁给吴县做布匹生意的孙家二爷才一年,就给夫家添了个男丁,现在她又怀上了一个,大夫说了,这胎还是个男丁,现在夫家上上下下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日子过得不知有多好,覃掌柜当年若是娶了我家侄女,哪会落得这样的田地,要我说是他没这个福气。”
“你们别说,卢大娘的话虽不好听,不过也有道理,林氏看起来也不像是不能生养的样子,嫁到覃家那么久也没怀上,是有些说不过去。”又有一个好事者参与讨论。
有人帮自己说话,卢大娘的底气更足了,“我都说她没有旺夫命,你们还不信。”
“别扯这些不着边的,你们说覃掌柜这是招谁惹谁了,死得那么惨?”好事者扯开了话题。
“覃掌柜虽然小气,不过对人还算和气,没听说他与人结什么深仇大恨。”
“听说脑袋都没了,是不是真的?”
“没错,店里的伙计看着了,小脸吓得惨白,凶手一定对覃掌柜的恨意太深,才没给他留个全尸。”
“这凶手不仅杀了人,还把账房里的银子都拿走了,听说有好几百两呢。”
“真是又狠又贪。”
“可不是,听说覃掌柜昨天夜里就被杀了,书坊与覃府只一墙之隔,覃掌柜一夜未归,他的家人也不去看看,心可真大。”
“这你就不知道了,覃掌柜以前也经常留宿书坊,府里的人都习以为常,更何况听说当晚覃掌柜到书坊是为了等人。”
“我听说当晚覃掌柜到书坊是为了等人,会不会是这个人杀了覃掌柜?”
“这个人岂不是有重大嫌疑?”
“我也听说了,冯大人正在查那人的线索。”
“可有查到了什么?”
“不知道你们看过《谜案》这本话本吗?”
“有所耳闻,这本话本不是还在连载吗?据说只有瀚海书坊这里才有,而且一出来,马上就脱销,想买都买不到。”
“现场就出现了一本,而且覃掌柜的死法跟话本里的一模一样。”
“我明白了,这一定是覃掌柜临死之前留下的线索,说不定覃掌柜昨晚要等的人就是《谜案》里的作者。”
“我也是这么想,八成是作者因为酬金谈不拢,一怒之下照着自己话本里的行凶手法把覃老板给杀了。”
听到这,徐冬儿的蛾眉蹙起,这些人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不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可以肯定的是,有人真的按照《谜案》里的杀人手法杀了覃掌柜,还把这么明显的线索放在了案发现场,常人都这么想,更何况是那个没有半点办案头脑的县令冯道仁,以他的能耐,他一定会按照这条线索往下查,虽说除了覃掌柜,没人知道她就是《谜案》的作者,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的徐冬儿一心只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硬挤出围观人群后,徐冬儿一路疾步急行,一回到家中,马上从里插上门栓,看着手上最新的手稿时,她纠结再三,最终还是不舍烧毁,她将它藏在了厨房柜子后面的暗格里,将一切恢复原样后,她开始收拾包袱,做好离开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