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缎映红了天，祝遥光一身嫁衣似火，执刀一步步踏上御殿。

    刀尖粘稠的血滴淋漓没入裙摆。

    迎接她的是祝王府上下三百九十二人的尸首，最中间的是祝遥光母亲和姑母的人头。

    瞪大的眼瞳里是无尽的空洞，嘴角的血迹弥散全脸，直勾勾的望向前方，好像在说，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赈灾三月回京参加自己大婚的祝遥光不眠不休奔波三天奔赴婚宴，等她的是满门抄斩。

    麻木的恨意将她的心重重捏紧，翻滚的血气混着早上的干粮顶在嗓子眼，脑袋疼的要裂开偏偏无比清醒。

    她的腰间还挂着出京时姑母和表妹去庙中跪拜一日为她求下的平安符。

    滔天的恨意压下她身为女子的俱意和失去亲人的泪水，无意识的挥刀，漫天的血光中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箭雨中她看到人头后的两人。

    她的丈夫，新帝周明山与表妹祝悠然。

    出京时亲自为她执酒践行的丈夫，跟着她识字念书追在裙摆后长大的表妹，紧紧依偎在一起。

    “祝遥光，你害死父兄以女子之身夺祝王之位，还冒领了我救下陛下之恩，祝家这些人就是帮你欺负我、辱虐我的下场！”

    “你的丈夫，你的皇后之位，都是妹妹的，因为我可以带着祝家的万贯家财和镇南军的令牌陪着周郎看遍天下，成为他的贤内助。”

    祝遥光看着眉点花钿的祝悠然与周明山相依相偎深情对视，眼中森寒，拔下臂上箭头全力掷出。

    祝悠然不闪不避，面带笑意瞧着箭偏斜尽数贯入身后龙柱。

    “姐姐，别想杀了我，你是斗不过我的。”

    “若是你乖乖的跪下磕头，我与周郎还能许你一个洗脚婢的位置，可你偏偏想撑起祝家门楣，堂堂王府也是你一个女人有本事撑的，你娘和我娘居然还支持你，不杀你们杀谁？”

    祝悠然喘着粗气，大刀撑起她的身体怒喝，“闭上你装模作样的臭嘴，就凭你也配叫娘！”

    “哼，我还告诉你，我让她们请旨将祝王之位给义兄，她们居然不肯，我又给她们端了甜汤，她们竟然一点也没有怀疑，我看着她们倒在地上，我看着所有不合我心意的人都躺在这里。”

    “本宫是皇后，你们这些蝼蚁的命，本宫想给就给，不想给，随时都可以收回！”

    祝遥光眼中的祝悠然大笑，血红的嘴唇扯开，两边的步摇耳环胡乱打在脸上。

    “你是冒牌货！”

    祝遥光心头一松，脚尖轻点，匕首被轻巧的踢起，抬脚运气。

    “铮！”

    冷光中一柄长剑与匕首狠狠相撞，祝遥光还要再击，浑身被千斤巨石砸下一般瘫坐在地，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我的好姐姐，你身上当宝贝似的挂着的香囊，里面可是软骨散哦，姐姐太厉害了，不用点计谋怎么让你俯首称臣呢？”

    “肚子里没有三两墨就闭上你的臭嘴，本王是接诏取俸的亲命大臣不假。”

    “可你有皇后凤印吗？你未敬三茶六礼，踏不进皇庙半步拜见先皇先后，本王也不是你打下的乱臣贼子，你配让本王俯首称臣吗？”

    祝悠然笑意僵在脸上，慌乱的扭头看向面色不变的周明山，猛的将手中如意摔在地上。

    “哼，除掉你，周郎自会走那些仪式，再说是本宫觉得繁琐才不让周郎办的。”

    祝悠然已无暇去呛声，仿佛呼吸都被掐住，看着被拖出来的两个女子。

    哪怕浑身都是伤，也拼尽全力挺直着脊背。

    红衣女子的腹部被豁开，血水在她身后蜿蜒如同小溪一般，黄衣女子怀中紧紧抱着的稚童被祝悠然一把抢过重重摔落在地。

    祝悠然的呼声噎在嗓子眼，汹涌而出的泪骤然和在了身前大滩的血迹中。

    指甲嵌入砖缝，她跪爬往前，小心翼翼的抚上滚落在身旁孩子的脸颊，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情绪。

    鼻腔中喷出的鲜血染花了孩子的小脸，她无措的擦拭着，可是却越来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完，怎么都擦不完。

    她长姐和长姐的孩子，她大嫂拼命护着的小侄子，都被这个鸠占鹊巢的畜生毁了。

    “怎么样？祝瑶光。”

    “本宫在你身边伏小做低十几年，一朵花要绣几千遍还要被你打手板，你一介庶女凭什么对本宫堂堂嫡女颐指气使？本宫就是要让你看着因为你连累而死的有多少人！”

    箭雨再次落下，身后精铁入肉的声音响彻殿堂前。

    奇怪的是，几百人竟无一人反抗，祝瑶光木然的看着一切，挣扎转身重重的磕下三个响头。

    不待祝遥光拔下发簪再战，只觉身前一阵冰凉，一柄短剑从背后贯入小腹，一道麻木如牵线木偶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是女人，女人只能在家绣花，你不配当祝王，我要为皇后娘娘除掉你。”

    祝遥光微微侧头，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一起习武画画的贴身丫鬟，陪她赈灾发粮，给她出谋划策的锦和木愣愣的走向祝悠然。

    她的脖子僵硬，右手还死死的掐着自己的左手腕，一道道血痕刺目，她拼命想回头，却好像被控制一般无法如愿。

    祝遥光看着那僵硬的背影深吸口气，左手轻按腕间银镯，一支袖针飞出，没入祝悠然身前暗卫腹中。

    暗卫踉跄倒下，祝遥光鬓间汗水落入眼睛，刺的生疼。

    最后一击，惜败。

    一直冷眼旁观的周明山拉开与祝悠然的距离，却又让众人觉得挡在了她的身前。

    “遥光，你抢了悠然救朕的功劳成了王爷，又妄图染指朝政，朕留你一命已是皇恩浩荡，若再敢伤害朕的皇后，别怪朕翻脸无情。”

    祝遥光看着一身龙袍昂首挺胸的周明山，咽下嘴里的血水。

    “你有脸么？靠着一个女人掌了财权，又巴着一个女人握上兵权，不愧您这张小脸，半夜醒来，不怕身旁这为了你杀了全家的人灭了你么。”

    “看着祝家姐妹为争你一人斗的死去活是觉得自己魅力无边？”

    “不过是个出卖色相攀着女人上位的面首还有脸自称朕，哪朝哪代的皇帝沦落到用自己的大婚做饵拿兵权，大婚文武重臣一个不来？”

    “这个孤魂野鬼不知掌兵不止要令牌还有虎符，可你却不是个纯傻子，等我回来就是为了镇南军的虎符，还说什么认错了救你的人。”

    “本姑娘当上王爷靠的是战功，是赈灾得文武大臣认可的，是父亲母亲请旨先皇赐印的，你话本子看多了异想天开？你怎么当个皇上把脑袋当丢了！”

    “你是瞎子，你手下的暗卫也是瞎子？连祝王府几个小姐长什么样查不到？敢让你一人出行，暗卫们都收拾收拾回家拉倒！”

    祝悠然顶起最后一股气劈头盖脸的骂出去，心中的紧绕的郁结都舒缓了一点。

    周明山方才昂着的头下意识垂下阴沉着脸不做反应，身后的祝悠然却是忍不住了。

    上前扯住周明山的衣袖猛的闭眼看向身边。

    一位身着锦衣的男子缓缓走出，慢吞吞的抬起腰间佩剑刺向祝遥光。

    祝遥光不闪不避，死在他的手里总好过死在那孤魂野鬼和那个无脑草包手里，没得让人恶心。

    可眼前人眼中的情绪却不断挣扎，呼吸粗重，嘴唇张合，眼中泪不受控制的滑下。

    祝遥光看懂了他的唇语。

    用尽力气狠狠咬上他的手臂，刹那间的清醒，宁书臣毫不犹豫的将剑划向自己的脖颈。

    “义兄！”

    祝遥光看着软绵绵的宁书臣倒在她的怀中，脸上身上全是他温热的血，眼中恢复清明，倒影里全是她。

    最后的力气用来护住她和身下的小侄子，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哭腔。

    拾起男人手中的剑贯入自己胸膛，意识模糊间她听到一阵喝骂慌乱的女声，“该死，怎么控制不了这男的了，系统，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