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母爱
发布:2024-03-17 18:51 字数:1888 作者:天阅短篇
我想尽办法让妈妈开心,她脾气还是越来越差。
学业紧张,但所有家务都开始落到我头上。
被斥责得喘不过气时,突然有人告诉我,「她想吃你,她不是你妈妈。」
这世界一定疯了。
1
“看你买的垃圾袋,又漏了,这水都淌一地,还不擦?
你是眼睛下面挂两蛋,光眨不会看。”
我停下算写三角函数的笔,认命去客厅打扫。
除了周末,我并不怎么有空清洁厨房地面。
那些脏污油垢变成一个又一个黑脚掌印,黏黏糊糊的。
还好瓷砖容易擦。挤泵洗洁精,抹布过两边,又白得发亮。
瓷砖里的影子和我漠然对视。
记忆里,妈妈不是这样的。
她抽烟、听戏,喝中药,给我东拉西扯地聊日食,聊果树,聊又死了几条鱼的缸要怎么换水。
有两年秋天,不太冷,我从她手中接过装着蚰子的牛角盒。伴着蚰子清脆的叫声,她随口教我,该怎么把它养壮实了,好越冬。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成了现在这样,天天躺在床上刷剧刷视频。
碗一推钱一递,稍不顺心,张口就骂。其他什么事都不做。
一闻到我有恋爱的苗头,立刻“欻”地蹿起来,指着我鼻子说得极难听。
妈妈的房间传来尖锐的笑声,吵得我的太阳穴一跳一跳。
我开始有些恨她。
没在热辣辣的夏天吃过冰棍下水捞过鱼的孩子,或许并不知道严冬可以这么难熬。
说起来,自从上次我脚崴,她来学校接我,顺口在同桌面前骂了我一顿后,有多久没出门了?
2
学校里唯一和我比较亲近的也只有同桌了。
我旋拧着抹布,手掌被勒得泛白,试图用疼痛驱散那段令人难堪的辱骂。
同桌是个成绩中上、不怎么爱搭理人的女生。
谁来她都是嗯哦两句,高冷得很。
这个年纪,成绩、作业和遥远的未来足够把敏感的中学生压得喘不过气,渐渐也就没人找她聊天。
她经常在纸上写写画画,写的既不是公式,也不是谁的名字,而是一堆我看不懂的古文。
沾了地利的光,她会找我扯两句闲话。
我当然受宠若惊。
她最常问的,是我怎么看待家庭关系,以及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神。
关于家庭,我确实有很多苦水可以倒,经常一说就到上课铃响。
她很少表现出不耐烦。
沉默倾听的她,逐渐成了妈妈变化后我的新交流对象。
我感激她的耐心。
虽然妈妈态度很差,但最近给钱越发大方,我兜里常有些闲钱,会帮同桌带带早饭。
我是单亲家庭的事,她倒并不以为奇,点点头,说着世人皆苦,就应付过去。
关于母亲态度的转变,她显得更感兴趣。
3
同桌经常问我类似「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饭量怎么样?爱吃的东西和以前一样吗?」之类的细节,有时候甚至还问我「她最近有没有出门?」。
我觉得奇怪,只挑着回些,每次她这么一问,都让我觉得妈妈这些行为更显异常。
出于恐惧或是别的什么,我渐渐不再找她聊关于妈妈的事。
至于鬼神……
在氛围正好时听到都市怪谈,或者恰逢楼道照明灯一闪一闪,我也会害怕。
好像小时候从妈妈口中听来的妖怪活了过来,在阴影里穿梭无阻。
不过年岁增长,人总会被一些更具象的恐惧填满,也就没心思忧虑那些虚无缥缈的鬼魂了。
这个大多数人都不乐意居住的世界,他们要是比人更有能耐,早就跑远了。
我这么回她,她冲我直笑,说我讲的对。
总的来说,我并不是个封建迷信的人。
我只是个暂时不被妈妈爱了的高一走读生。
4
几个同学在旁叽叽喳喳聊片子。
好像是一家三口遇到丧尸,父母为了保护孩子牺牲了,如何叫人感动。
他们感动了一会,开始批判起它情节老套。
拆个零食袋的功夫,谈论的焦点又成了门卫上周赶走的那条卷毛狗。
丧尸的威力,我是不大瞧得上的。
放这个国家,它怕是连楼道单元门都进不去。
要说为子女牺牲,虽然妈妈最近脾气差了点,但我坚信她还是会的。
小时候她经常抱着我,说遇到坏人,喊我跑就跑,千万别管她。
我怎么能不管她呢,她那么爱我。
她最近是不是想起那个丢下她和我跑了的爹,才把我看得这么紧,不让我恋爱。
她为什么突然会恨起他来?
大概是最近更年期到了,所以难受。
他们都说更年期吃不好睡不香,脾气大一点也很正常。
明知她心情不好还这么气她,我太不懂事了。
上次她让我学的菜是什么来着?
看着黄绿相间的,好像还有虾仁。
噢!空心菜虾仁炒蛋。
家常菜,好学,她想吃,我周末多给她做做。
她会不会得了什么病,不方便和我说。
最近给的钱也多了起来,难道她想让我练练怎么当家,以防……
她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不对,看着不像,可能是什么一时半会好不了又磨人的病。
牙痛、腰突、甲沟炎,这些也很常见嘛。
那就对了,每天疼得走不动路,心情不好,肯定想找人撒气泄火。
不靠谱的老公又跑了,除了我谁还能照顾她?
妈妈肯定病了,还想瞒着我。
我要去找找她的病例卡。
她会好起来的。
我会让妈妈好起来的。
5
满脑子是妈妈因各种原因突然离我而去,下午的课我上得魂不守舍,被叫上黑板好几次。
今天老班不在,放的比平时早。
被惨淡的幻想勾着,我一路荡出了校门。
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见浴室里哗哗的水声。
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