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嘴里的讨债鬼、烦人精。

    自从弟弟出生，亲生父母视我如敝履，恨不得没生过我。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是荆棘丛里的一颗杂草。

    可奶奶却带我住进了山洞，让我逃离命运的束缚。

    奶奶将我从一棵草变成绚丽的花。

    可我最后才知道，山沟里的奶奶原本就是城里的花！

    1

    母亲苦苦挣扎了一夜生下了我，因为我是脚先出来，所以一出生就有了讨债鬼的名字。

    我妈奶水不足，饿得我哇哇乱哭，然后我又有了一个烦人精的外号。

    上学之前我没有一个正经的名字，户口本上写的都是李讨债。

    奶奶是个苦命人，从我有记忆起奶奶经常家暴，巴掌、鞭子是常事，只要敢反抗，那等待她的就是拴狗链、住猪窝、吃猪食。

    我长得瘦小却总喊饿，我妈边扔给我馒头边骂我讨债鬼，我拿着馒头吃一半藏一半，藏起来的就偷偷给奶奶吃。

    别人都说奶奶痴痴傻傻，披头散发的在村里大喊大叫，是个疯子。

    妈妈是隔壁村的，17岁的年纪嫁给我爸，18岁生了我。

    五岁那年，妈妈生了弟弟，爸爸高兴地杀了一只鸡。

    我闻着厨房飘出来的香味留了一兜子的口水，从小到大我吃肉的频率用一个手都能数过来，最近的一次是去年在杨萌家吃过她分给我的半块鸡肉。

    我实在太馋了，趁家里人不注意偷拿了个鸡腿，却被我妈发现了。

    妈妈揪着我的耳朵，语气恶毒：「你个讨债鬼，我拼了命把你生下来，受人白眼五年，你现在竟然偷我的鸡吃，你怎么不馋死啊！」

    紧接着就是父亲的暴揍，巴掌一个接一个甩在我的脸上和身上，我只觉耳朵嗡鸣，脸上火辣。

    奶奶看不过把我拉到身后，悻悻开口：「别把女娃打坏了，怎么着也是你亲生的！」

    「我倒宁愿没生过她，你看她一天除了吃饭还能干啥，养着她都费米，哼！」说罢还要作势继续打我。

    这时爷爷说：「女娃打坏了卖不上好价，算了！」

    我爸才收起手偃旗息鼓，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过了一个礼拜，爷爷死了。

    2

    自从爷爷得了个大孙子，他就天天喝酒，结果走路翻下了山沟，被一根断木刺穿了胸膛。

    听到爷爷摔死的消息，奶奶一滴眼泪都没流。

    从那天以后奶奶笑容变多了，不但没疯过，还开始收拾自己，衣着干净朴素，有时候还会教我画画认字。

    我慢慢长大了，能干活了，洗尿布、洗衣服、放羊、割草、喂猪都是我的活，奶奶当然也没闲着，做饭、翻地、种小麦、收玉米、种芝麻、种棉花、拔草、打药、浇水都是奶奶的活。

    我妈的唯一职责就是照顾弟弟，我爸在工地上当小工挣一大家的开销。

    八岁那年，村里的小学老师找到家里让我去上学，可是父母死活不肯，说女孩读书纯属浪费钱。

    是奶奶偷偷带着我去学校报名，又害怕我的名字被同学嘲笑，奶奶又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带我改了名字——李天晴！

    我翻着户口本，疑惑地问奶奶：「奶奶，这上面怎么没有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啊？」

    奶奶愣了愣，拉着我去政府把我迁到她的名下，我才发现奶奶的名字孤零零在另一个户口本上。

    回到家，父母发现奶奶带我去了学校，气得都快冒烟了。

    妈妈扯着奶奶的衣服说：「你个老不死的，用我儿子的钱供这个赔钱货上学，你是吃多了撑的，你怎么不跟着老头去死啊！」

    爸爸蹲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烟，见妈妈快薅掉奶奶的头发才上前拉架道：「算了，义务教育也花不了多少钱，等小学上完就让她回家。」

    听了这话妈妈又指着爸爸的鼻子开骂：「我真是脑子抽了嫁给你个没本事的，你看看这个家，要啥没啥，现在还要拿我儿子的钱倒贴赔钱货，我呸！」

    说完爸爸「啪」一声重重甩了我妈一巴掌，记忆里这是我爸第一次打我妈。

    我妈捂着被打的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躲在一旁暗暗的想：「只打一巴掌就哭了，那打我的够我哭八年！」

    我妈边哭边回屋收拾东西，带着弟弟回了娘家。

    3

    可第三天我妈就回来了，她收了六百块钱，要将我送给刚生了儿子的王傻子家当童养媳。

    奶奶一把将我护在身后。

    「刘玉英，你做梦！」

    我第一次见奶奶发脾气。

    「真是奇了怪了，她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让她干啥她就得干啥！」我妈气急败坏地将我抢过去。

    我爸在中间打圆场，将我妈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说完我妈就像变了一个人，拉着我的手说：「你不是爱吃肉嘛，你去了那边天天都能吃到肉，好不好？」

    我那是才八岁，不懂我妈口中的那边是什么意思，我睁着滴流圆的眼睛看看妈妈再看看奶奶说：「我不吃肉，我不去！」

    说完我妈就抬起了手，我下意识地闪着眼睛用手抱头，没想到这次却是轻轻的抚摸。

    「不去就算了，去干活吧！」

    凌晨，奶奶轻声叫醒我道：「天晴，奶奶带你去奶奶自己的家吧，行不？」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说好。

    奶奶将我的身份证和一些衣物塞入一个包裹，趁着夜色将我背起走出了门。

    我们离开的这一夜，家里很安静，父母和弟弟都在梦乡，连家里的狗都没有叫。

    奶奶背着我走啊走，我困了就在奶奶背上沉沉睡去，睡醒了奶奶还在走。

    我挣扎着下来，从奶奶手里拿过包袱继续跟着奶奶走，奶奶头发没白，脊背没弯，就像一个少女，那年我八岁，奶奶四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