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生烟
发布:2024-04-13 12:59 字数:1971 作者:天阅短篇
我是风月坊的头牌。
容貌映丽,风姿绰约。
一曲相思琵琶,多少贵族豪商一掷千金。
全京城的人都以为我满心满眼都只有三皇子一人。
但我知道我本是谢家嫡女,楚瑜之妻。
1.
我初见三皇子李琛是在一个冬天。
单薄破碎的衣服抵抗不住寒冷,只能在风中颤抖。
一圈一圈的人围着观赏我的表演。
我在被堵得密不通风的木桶里一点点蠕动着折叠的身子。
粗糙的桶壁摩擦着皮肤 木屑混在一道道渗着血的伤疤中。
戏团班主犹嫌慢,状似不经意踹了几下木桶催促着。
终于我爬出来了。
见此周围的人一阵喝彩,不时还有几个铜板砸了过来。
班主看着打赏喜笑颜开,而我却一眼瞧见人群中那个穿着华服的男子。
他身形修长,面如冠玉,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隔着人群,他打量了我一眼,又迈开步伐准备离开。
看着他那张脸,那张日日夜夜浮现在眼前的脸。
我不顾一切冲了上去,等班主反应过来,那双肮脏肿胀的手已经牢牢抓住男子的衣服下摆。
班主看着这人身份尊贵,怕冒犯到这位大人,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挥舞手中的鞭子。
带着劲风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着我的后背。
我忍住疼痛,手攥得更紧,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地上流着泪恳求: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带我走吧…我什么都可以做…求你…」
话语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饶有兴致地地下身来,如玉的指尖用力掰着我的下巴端详。
班主见此情况停下抽打,而我顺着力直视他打量的眼神。
「脸上虽然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却是有神韵。这女孩多少钱,买下吧。」
2.
从那以后,我成了三皇子的人。
我有了新的名字——玉如烟。
那时的我只有八岁。
李琛请人教了我很多东西。
比如:诗词歌赋、音乐舞蹈、收集情报还有杀人越货。
没过多久,李琛封王,封号旭王,一时朝廷上风光无限。
这背后他付出很多,而我也是一样。
我在风月坊见识形形色色的人,那人若是李琛满意的棋子,便是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将人勾得隔三差五来这见我一见。
他很满意我。
因为我是他娇养的花,听话的狗还是一把锋利的剑。
我在这坊中没有自由,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
坊中之人自是有强迫的也有自愿的,人人之间相互监督,相互猜忌。
唯一心知肚明的是我们都逃不出去这风月坊。
但我并不难过,因为我从来没想过逃离。
飞蛾扑向火光,而我也甘愿沉沦于烈焰炼狱。
3.
风月坊有个常客,是京城第一富商——裴裕。
楼中各种美人他都不感兴趣,唯独见了我会脸红。
他受不住我房间浓烈的脂粉味,却还要日日都砸钱来看我。
我心中不愿接待他,但他也是李琛想要拉拢的对象。
他与我烹茶作诗,观景下棋。
我们倒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
不像其他客人,他不会甜言蜜语,却也能惹我发笑。
裴裕看向我的眼神并不轻佻,而是像一汪幽深的湖泊藏着难言的悲伤。
我们以前见过吗?我想问出这句话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李琛掌握我在风月坊的一言一行,他要我去吸引裴裕,却又不想我与他走得太近。
他说过我一辈子都是属于他的。
所有其他人我只需逢场作戏,如果我要动了背叛的念头,他会废掉我的四肢将我永远关在王府的角落。
皇帝的子嗣很多,而李琛的生母只是个宫女。
其他皇子轻而易举可以得到的东西,他需要不断去争,然后狠狠握在手心。
4.
他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不在意任何东西,却又要一切都属于他。
「你永远是我的东西,明白吗?」
他抓住我的后脑的头发将我拽在他的脸前,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我。
我莞尔一笑,拿起桌上的短刃摸索着插进心脏附近。
血止不住地涌出来,红得骇人,我捧着他的脸喃喃道:
「王爷,烟儿喜欢死你了。为了王爷,烟儿甚至愿意去死,你为什么就不信我呢?」
听到我的话他怔住了,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下来。他看着我因为剧痛不断起伏的胸腔,像是垂死的蝴蝶最后扇动几下翅膀。
他大喊道:“来人!来人把府上的太医喊来!”
果然控制住一个疯子的方法就是要比他还疯。
我把握好距离刺下,并未正中心脏,但为了不被他看出端倪,这一下也差点要了我的半条命。
5.
李琛留我在王府中休养几日。
我又不是他后院之人,身体渐好时便离开王府回到风月坊里。
这几日不在坊中,裴裕来的几趟都是无功而返。
一听到我的消息,他又立马赶来。
「身体好些了吗?」他问。
王府人多眼杂,发生些什么事,很快便就传播到大街小巷。
更何况我又在王府待了这么些天。
「好多了,承蒙裴公子挂心。今日还听那首琵琶曲吗?」
我边说着边让门外的下人将琵琶取出来。
《相思》是我最擅长的曲子,也是裴裕最为钟爱的一首。
那些被迫离别的人,生死相隔的人,无法再见的人,通过这一首《相思》,冥冥之中仿佛再度相逢。
「你身子不好,今日不弹曲。我只想同你说说话。」
我闻言抬头看他,面前人脸色仿若真有几分真情。
但裴裕不知道我的过往,也不知道我的肮脏。
我杀了好多人,有当年的仇人也有那些无辜受牵连的人。
世间之事岂有两全其美,我既想复仇,就要亲身踏入这泥潭。
夜里我端详着自己的双手,风过有痕,何况是杀人?
洗净浮于表面的污血,可渗进皮肉里的血却混进我的身体,随着跳动的脉搏流向心脏,与我融为一体。
这里只有一条路,而我必须活着走到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