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冯状元退婚后，我闭门不出。

    上京城里人人都说陈见眉是个没人要的货色，故而没脸见人。

    我爹厌烦我，恨不得视我为无物。连我一向疼爱的庶妹也性情大变，不给我好脸看。

    殊不知，我连日上山，夜访山寺，问那丞相一句：“祝子衿，我陈见眉今天就直言不讳了，我想嫁你，你娶我不娶?”

    那人折扇轻摇，笑弯了眼：“乐意之至。”

    1

    冯之江来退婚那天，惠风和畅，那是个恼死人的好天气。

    刚刚中了状元的他十分傲气，气度也自非凡，毕竟连公主都直言对他情根深种。他这时正得意地很。

    我遥遥便看见冯之江打马到廊下，高兴还来不及，连忙乐癫癫地迎上去。

    我以为他要和我分享他中状元的喜讯，毕竟我最爱看游街，早就在外边和大家一同分享了他的喜悦，正等着他与我亲自说出这偌大的好事。

    或者正如他从前到尚书府拜访一样，他要与我分享些有趣的事物。

    却没曾想，我迎来的，是他的一封退婚书。

    毕竟我从没想过，他得中状元于他是偌大的好事，于我却不一定。

    “姑娘很好，只是伊人非冯某心中所喜，还请姑娘另觅良缘。”

    冷冰冰的一句话，说完就走，决不拖泥带水。

    还真是他的性格。

    “姑娘……”身边的婢女怜悯一般地看着我，我的表情这时一定难看极了吧。

    非你……心中所喜吗？

    2

    长久以来，冯之江都像一块冰，很坚固，很执拗，但是我坚信他的内心是柔软的，我终有一日能感化他。

    他喜欢贤惠的，我去学针织女工；他喜欢温顺的，我甘愿为他洗手做羹汤；他喜欢孝顺的，我忍受他母亲的苛刻，只为求得认同。

    可是，这样贤惠、温顺、孝顺的我，他怎么就不要了呢。毕竟我是那么爱他啊。

    这边我心绪未平，那边父亲听说了此事，勃然大怒，当场发作起来直言我“有愧陈家”“枉为人女”。

    赵姨娘冷眼旁观着，连我最疼爱的雪儿妹妹都说我“不检点，丢人”。

    母亲早逝，唯有祖母护着我，肯为我说话。她当即为我训斥了父亲和妹妹。

    可是这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风声还是走漏了出去，上京城里人人都传言连自己的父亲都说我“败坏家门”，是个没人要的东西。

    我扑进祖母的怀里嚎啕大哭，我真委屈啊，我明明没有做不好的地方，为什么要让我受到这样的惩罚?

    祖母拍着我的背说，“叫你别和陈见雪那丫头交心，你不听，现在吃苦头了吧？”

    退婚固然让我难过，父亲的冷待我已习惯，可是陈见雪是我平日里关系最好的妹妹，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时候也要背叛我。难道这就是墙倒众人推。

    3

    再一次在尚书府看见冯之江，我很是惊讶。

    我听见冯之江的声音，便躲在屏风后面，静观其变。怎料我偷偷从夹缝里看去，却看见冯之江在为陈见雪画眉。

    冯之江卸下了他的冰块表情，一副温柔似水样，陈见雪亦眉目温柔，真真是佳人缱绻，情谊绵绵，好一对璧人。

    他们原来早就暗通款曲。

    我霎时愣在了原地，他明明说过，一生只会为我一个女子画眉的。

    是我曾告诉他，已故的母亲说，爱一个人就让他为你去描眉。我对他说，冯郎，我父亲爱母亲，所以为她画眉，你爱我，所以也得为我画眉。

    只可惜父亲开始为赵姨娘画眉，你也不再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父亲对他有多年提携之恩，把他从冯家村挑捡出来，又培养成如今的冯状元；我尚书府更是对他以上宾待之，丝毫不敢怠慢。尽情尽义，我尚书府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他却要与我的妹妹做出这种事……

    竖子尔敢!

    我一时大意，衣襟碰撞屏风发出响声，竟是惊动了他们。

    “陈见眉，你最好不要仗势欺人。”冯之江冷声道。

    我抬眸，却看见陈见雪眼含挑衅，冯之江冷冷的眼光射过来，让我几乎无所遁形。

    原来，他不是死板的山，只是不会为我哗然。

    4

    在第四日闭门谢客、婉拒各种女眷邀约后，上京城里关于我的风言风语简直满天飞了。

    我的婢女小云替我着急地熬红了眼睛。

    而我这时候才梳理好心绪，完全平静下来。

    “小姐，小姐，我们怎么办呀？”看小云为我着急的样子，我不禁想起了以前的陈见雪——不，我现在只有小云一个妹妹了。

    “我们，上昆云山。”我面色平静，心意决绝。

    “你是说——找那个人!”小云兴奋地要跳起来，“那个人的话，一定可以的!”

    我不知道小云说的“可以”是什么，但是我此行，是为了求婚。

    向当朝宰相祝子衿求婚。

    那个人许诺我，如果来日遇到困难，可在四月上昆云山，登天梯，跋山涉水去见他，他必会帮我。

    谁都知道，当朝宰相在四月是不理政事，专心礼佛的。

    说是我们，但是我连小云也没有带，一个人便简装上了山。因为依照那个人别扭的性格，提出这种要求的话，还是我一人前往诚意更大一点，他也会自在些。

    三日，我在山中整整三日，这才登上天梯，得见山寺。

    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

    我叩响门扉，里面一个俊非凡的男子漏出脸来，刚要调笑，却闻我言：“祝子衿，我陈见眉今天就直言不讳了，我想嫁你，你娶我不娶?”

    他将折扇展开，扇面是桃花映雪，“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