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氤氲，陆明悦坐在池子里，微微地闭上了眼睛，由着旁边的两位宫女为自己擦拭身体。这样的情景有多长时间没有发生过？大概是进宫后的一个月，突然有公公过来通知她们，晚上皇上要召见。于是有人领着她们去了皇极殿，当时一共去了十二个女孩，除了陆明悦，其他的都长相一般，皇上自然而然地把她留了下来。

    那天晚上她同样坐在这个池子里，由着别人为自己清洗，未经人事的她心里充满了忐忑。等了一晚上，皇上都没有来，她虽然困得睁不开眼睛，却不敢偷懒睡觉，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有领事太监过来通知她，皇上有紧急公务不能前来，那时候的她居然没有感到一点失望，反而觉得很轻松，因为她知道只要不被皇上临幸，自己就有出去的机会。然而，事情往往不随人愿，正在她暗自侥幸的时候，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后来她被留在文妃那里听候召唤，一天晚上文妃娘娘出去省亲没有按时回来，皇上突然驾到，没有看见文妃，就留下等待，自己则在旁边伺候，皇上喝了酒，便把自己当成文妃临幸，那一晚对陆明悦来说无疑是最痛苦的回忆，不能反抗，不能挣扎，从那时起，她就知道这辈子完了，再也离不开了，悲哀的她默默地哭了一个晚上。

    谁知道第二天皇上醒来发现宠错了人，勃然大怒，但也没有办法，随口给了一个“贵人”的封号，却没有下达任何诏书，也没有再正眼看过她一次。之后的之后，她因为不小心打碎了文妃娘娘的玉手镯，被赶到了月巷，和她一起入宫的宫人离宫的时候，她也没能离开。

    原本以为自己要在那个冷清我无聊的月巷里孤独终老的陆明悦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不过这突然而来的的恩宠带给她的不是欣喜和希望，而是绝望和无奈，但是她已经无所谓了，三年前她就死了，现在活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躯壳而已，一想到这些眼泪就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突然她感到身边的两人停了下来，一阵轻咳打断了自己的沉思，抬头一看，一个健硕的身影走到她面前，对她轻轻一笑。陆明悦知道这就是她该等的人------当今皇上金天悟。

    她在想是否应该站起来请个安，可是现在这样又好像不太方便，金天悟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你不要着急，慢慢洗，朕在那边等你。”说完，转身走到帘子后面。

    陆明悦再也不敢慢条斯理地洗浴了，匆匆洗了一洗，就让身边的人服侍着穿好衣服，掀开帘子，走了过去，她发现金天悟已经坐在床上了，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陆明悦赶紧跪在了地上：“奴婢陆明悦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天悟听她这么一说，先是一愣，然后起身走到她面前，把她搀了起来，温和地说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用不着那么拘礼，随意一点就好，我不会怪你。”陆明悦站起来，由他扶着自己走到了床边，坐下来。金天悟接着说道，“其实你刚才说错了，你不应该自称为奴婢，你不是朕的仆人，是朕亲口封的贵人，应该自称臣妾。”

    “奴婢明白。”陆明悦点点头，却还是不敢用那个称呼。

    “是臣妾。”金天悟再次为她纠正。

    “臣妾明白。”陆明悦战战兢兢地回复道。

    金天悟看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自己，身体还不停地颤抖，便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问道：“咱们俩有三年没见面了吧，还记得朕的样子吗？”

    陆明悦下意识地摇摇头，之后有点点头。其实她早就忘记皇上长的什么样了。并不是刻意忘记，而是根本没有记住，由于身份的限制，每次伺候皇上和文妃的时候，她都不敢多看一眼，就连那天晚上她的眼睛也一直是闭着的，不敢看他。现在这样是她第一次认真看着这个男人，他是她唯一的男人，不经意间，她看见他的发间青丝缕缕，看来他也老了。

    金天悟看她一会摇头一会点头，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帮她理理头发，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那么胆小，每次看到朕也不敢抬头，估计也没有仔细看过朕，怎么会记得朕的样子呢？今天你得好好看，朕是你的男人，你要把朕记住了。”

    “皇上……”陆明悦越来越不明白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对自己这样好？

    金天悟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拥在怀里，接着说：“其实朕从来没有把你忘记，那天对你发完脾气就后悔了，本来想把诏书赶紧写了，后来事情一多就忘了，哪些执事的人也没有提醒过朕，时间一长，我还以为你出宫去了，今天听到小黄子他们说起你，也想起了以前的事，就赶紧让他们去接你。朕来晚了，你不会怪朕吧。”

    陆明悦摇摇头：“皇上勤于政务，是万民之福，偶尔忘记一些事情也是人之常情，臣妾可以理解。皇上能在今日想起臣妾，召见臣妾，也是臣妾的福分，臣妾求之不得，怎敢埋怨？”

    “你能明白就好。”金天悟点点头，闭上眼睛，突然深吸一口气，“好像有股桂花的香气，看来你也喜欢用桂花泡澡。”

    “臣妾听黄公公说，皇上喜欢这个味道，便用了。”陆明悦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黄公公？你们都喜欢去问他，以为他说的都是朕的喜好，其实想知道朕喜欢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朕啊，为什么要拐弯抹角去向别人打听呢，朕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了你们。”金天悟玩笑地说道，“朕还是比较喜欢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不要为了讨好朕就千篇一律，朕希望都见到不一样的东西。”

    “臣妾知道了。”

    “不过小黄子说的有一件事情倒没有错，朕确实喜欢桂花的香气，不过不是因为这个独特的味道，而是因为朕最爱的女人习惯这个气味。”金天悟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是文妃娘娘吗？”陆明悦在宏芳宫当过差，那里的所有地方都弥漫着一股桂花的香气。

    金天悟沉醉的点点头，低头看着她，笑道：“现在才发现你和她确实长得有点像，她刚到朕身边的时候，也像你这样害怕，不敢看朕，就连现在她也是事事顺着朕，就这一点，朕不太喜欢。”金天悟再次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陆明悦轻轻地躲开，他没有成功，便看着她。陆明悦看着他的目光，心底一沉，闭上眼睛，将唇凑了上去……

    陆明悦悠悠地醒来，往外面看了一眼，发现房间里暗了许多，大概是油灯要灭了，她想起黄文山跟自己说过，皇上不喜欢黑暗，这会该加点油了。便翻身起来，想要下床去。忽然腰间一紧，原来是金天悟抱着自己，叹了口气，将他的胳膊轻轻移开，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好鞋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旁边，拿了一块准备好的灯油添了进去。抬头看着窗外，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原来这一晚已经结束了，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一切像梦一样，前一刻自己还是月巷里受人欺凌的杂务工女，下一刻竟然又成为了皇上的贵人娘娘，一会天一会地，到底有几分是真？她突然又想起那个对她很好的男人，如果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对她？

    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陆明悦知道金天悟醒了，赶紧擦擦眼角的泪水，回过身，福福身子：“皇上。”

    金天悟拉过她的手，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睡不着吗？”

    陆明悦摇摇头：“来的时候，黄公公再三叮嘱，皇上不喜欢黑夜，不能让油灯灭了。臣妾醒来发现灯要灭了，惊扰了皇上，臣妾有罪。”

    “跟你无关，是朕自己醒的。不过这个习惯你最好记住，朕从小就是这样，晚上睡觉也要点着灯，几十年的习惯了，改也改不掉，以后还得辛苦你了。”

    “皇上说的哪里的话，臣妾是您的女人，伺候皇上是臣妾的职责和福气，怎么会觉得辛苦呢。皇上，现在天色尚早，再去休息一下吧。”陆明悦淡淡地说道。

    金天悟点点头，拉着陆明悦，走回了床边。

    陆明悦帮金天悟盖上被子，金天悟手一伸，把她拉进自己怀里。陆明悦有些不习惯，但又不能反抗，皱了皱眉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认命地闭上眼睛。忽然听见耳边传来金天悟的叹息声，睁开眼，抬头看着他：“皇上为何唉声叹气，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还有什么比朝廷大事更让朕头疼的？这些事随便说一个都够朕烦心一天的。好了，不说了，一说起来又该没完没了了。”金天悟低头看着她，突然问道，“你进宫多久了，三年还是四年了？”

    金天悟忽然问起这样的问题，陆明悦有些不习惯，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就要来了。“启禀皇上，臣妾来到宫里已有四年了，算到这个月整整四年零两个月。”陆明悦回答道。

    金天悟笑笑：“你倒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