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斌并没有如愿写完那四百个字。

    “我的手好痛。”

    沈洛羽赶紧上去查看。

    确实，他的手指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红肿。

    “少爷，我去拿冰块。”

    沈洛羽赶紧踏出门。

    方家的院子不小，但幸好她已经大致认得路了。

    “夫人，少爷勤于练字，手指发红了。”

    “砰——”

    方夫人一只手用力，将手中的刺绣拍在桌子上。

    “你怎么做陪读丫头的！陪伴少爷是这么潦草的事情吗？”

    “夫人，奴婢不敢。”

    “去把冰块给云斌敷上，今晚我再修理你！”

    沈洛羽跟着雪梅拿了冰块，路过方夫人窗下时还能听到她的抱怨：

    “老爷哪里找来的不懂事的丫头，真是烦死了。”

    院子里四处都不见方海方大人。

    沈洛羽回到书房。

    方云斌一副身残志坚的样子，仍在练字。

    “少爷。”

    沈洛羽一边将冰块放在他手指上，一边偷眼看宣纸上的大字。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好像也没写多少。

    “少爷，歇息一段时间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洛羽的错觉，她感觉方云斌明显松了口气。

    “叩叩——”

    一晚上没见到人的方大人出现在门口。

    “我儿还在用功？早点歇息吧。”

    “是，父亲。”

    沈洛羽陪父子二人回到房间，然后回到自己的小耳房里。

    摊开自己的铺盖，一股寒意袭来。

    忘了晒被子了。

    但是没有办法。

    她小心翼翼地蜷缩身体，在地板上像小猫咪一样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马蹄声将她惊醒。

    这样急促马蹄声像是从梦里传来的，带着一种沈洛羽的恐惧。

    她睁开眼睛，感觉到那声音越来越近。

    沈洛羽双手用力，让自己坐起来。

    声音消失了。

    她再将耳朵贴在地上时，马蹄声依旧在靠近。

    爹爹曾说过，这就是为什么军旅时许多士兵躺在地上睡觉。

    沈洛羽的睡意全无。

    既然睡不着，不如起来看看。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小耳房地方偏僻也有一个好处，溜起来很快，而且不会引人注意。

    她爬上墙头。

    那是一列军队，整齐但蛮横地闯进了旁边的宅院里。

    “都给我搜！里面的人都给我找出来，老的小的都给我拉出来！”

    那位披甲的高大武士应该就是领队的将军了。

    当他看过来时，沈洛羽赶紧低头。

    被发现就糟了。

    不过多久，房子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被士兵们赶出来。

    穿着华丽的小姐、干粗活的丫头和男丁站在一起。

    “大人，要带我们去哪儿啊？求求你们了，给我的妻儿一点活路吧。”

    一个家主一样的男人上前给将军手里塞荷包。

    将军一把将家主推到一边：

    “今时不同往日了，陈大人，哦不，您现在已被革职，要叫您什么好呢？”

    “大人……”

    将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向一旁的士兵挥挥手：“人都齐了吗？”

    “报告将军，缺少一名女眷。”

    “都仔细搜过了吗？”

    “大人，我们都已经搜了三遍了。这家里的老鼠都要被我们踏干净了。”

    “罢了罢了，还要赶着去喝酒呢，带走吧。”

    那一队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被士兵们推搡着走出了院子。

    估计是这家的人做错了事，惹怒了上面的什么人。

    革职流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沈洛羽正准备跳下墙回去，却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哭声。

    应该是一个女孩子，但是不知道在哪儿。

    她打消了立刻回去睡觉的想法，跳下墙头，落在这个刚被抄过家的宅院里。

    “呜呜呜……”哭声是从院子里一个大缸下面传来的。

    沈洛羽一身的力气是从小练出来的，搬这个大缸还是可以。

    就是有点慢。

    “你在下面吗？”

    女孩子突然开始抽泣。

    “我……呜呜……”

    听起来是眼泪呛嗓子了。

    沈洛羽断断续续搬了三回才将大缸从原来的地方挪开，露出下面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女孩子的身上落了不少灰尘，但掩盖不住一身的漂亮衣裳。

    她应该是这家的小姐。

    沈洛羽拍拍她的手：“你还是快跑吧，万一那群人杀个回马枪你就完蛋了。”

    “嗯嗯……”女孩子点点头。

    面前的家已经不是家了。

    沈洛羽目送她三步一回头地走出去，叹了口气。

    她和刚才的她有什么分别呢？

    都是在现实的打压下和亲人被迫分别的小女孩。

    沈洛羽心事重重地翻墙，落地。

    一气呵成。

    “叮铛——”被揣在衣服里的印章掉下来，在地上滚出一个小弧线。

    她急忙去捡。

    站起来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从哪儿来的？”

    这声音尤其熟悉。

    借着月光，不难认出他来。

    “大人，奴婢夜晚睡不着，就……”

    “就翻墙去别人家看看？”

    “不是不是……”

    “手里拿的什么？”

    沈洛羽才明白，方海把自己当小偷了。

    “这是奴婢自己的东西，奴婢……不是窃贼。”

    “给我看看。”

    沈洛羽没法子，只好把手里的金印章交出去。

    方海看了一眼印章，神色一变：“你说，这是你的东西？”

    “是家父给我的。”

    “你父亲……是谁？”

    “家父名为沈悠之。”

    “你……”方海的手微微颤抖，将印章递给她，“原来……你是他的孩子。”

    “大人和我父亲……认识？”

    “沈兄一别数年，当年是直接断了音讯，我都找不到他，嗐。”

    外面打更的人在敲更了。

    梆子三下，锣三下。

    是三更天。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回去休息吧。”

    “好的，大人。”

    沈洛羽行了一礼，转头准备钻进自己的耳房。

    “诶？”方海摸摸下巴，看着她住进的耳房。

    “大人还有何事？”

    “这地儿小，明日给你换个地方住。”

    沈洛羽笑笑：“住这里感觉很安静，奴婢很喜欢——但大人可以给我加长床榻，奴婢将感激不尽。”

    “以后少翻墙。”

    方海大袖子一挥，走了。

    夜晚的被子还是有点寒湿，但是沈洛羽感觉心里有一股力量在升腾。

    方大人怎么会和父亲认识呢？

    虽说父亲确实认的字比别人多些，之前家里的文玩卖出去不少就是了……

    寒气一点点升上来，她伴着月色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