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夜晚简直太适合暗杀了。

    实施暗杀计划的这天没有一丝风，却很凉爽，空气里有一种淡淡的草的清香，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后，没有一丝光华洒下，夜色像污浊的浓墨，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两个黑影悄无声息的伏在本市家喻户晓的财团总裁张瑞宏的市郊别墅的围墙上。

    这次暗杀任务李小陌和胖子用了很长时间准备，做杀手的皆如此，必须事事完美才不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事先踩点和观察地形工作早已经做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时间差不多了，动手吧。”一袭黑衣的胖子压低了声音说。同样身穿黑衣的李小陌面无表情，只是微微一点头，率先灵巧的翻下墙头，轻盈的闪转腾挪，躲过了保安们巡查的手电照射，转眼间就将身形隐入了漆黑的夜色中。独自趴在墙头的胖子默默的看了李小陌消失的方向几秒钟，毫无来由的轻叹一口气，也翻下墙头追了上去。

    一路有惊无险，李小陌心里暗暗吐槽张瑞宏雇佣的那几个保安也太没用了点，根本就是白领薪水。吐槽归吐槽，此时的李小陌像一尊无生命的雕塑般立在暗杀对象张瑞宏的卧室门口，连呼吸声几乎都听不到了，李小陌目光渐渐染上了所有杀手都有的那种锋利。一切都很顺利，只等胖子布置好得手后的撤退路线，就可以潜进去一击成功，然后回去报告老大。最普通不过的任务，甚至没有什么小插曲。李小陌心想，带点不屑。

    “都布置好了，从东面的侧门走，那边的摄像头我已经搞定了。”胖子不知何时也到了，打手势告诉了李小陌撤退方案。李小陌也并不多言语，用杀手训练营里教练教他们的方法没有一点声音的打开了张瑞宏的卧室门锁。留下胖子在门口警戒，杀手们的分工总是严丝合缝。

    李小陌提起已上膛的M1911A1猫腰闪到了张瑞宏床边，神色冷峻，抬手准备射击。就在李小陌要扣动扳机的瞬间，本来还在熟睡的张瑞宏突然睁开了双眼！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突发状况，让一贯冷静的李小陌扣动扳机的手有了一秒钟的停顿。张瑞宏利用这一秒的空隙迅速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把小巧的镶了宝石的手枪，看似迟钝的张瑞宏有一个似乎不怎么运动的圆鼓鼓的肚子，此时这个人到中年的秃顶总裁却像个矫健的体操选手，从被子下一跃而起，持枪的手指向了床边的黑衣杀手李小陌。

    但再敏捷的总裁配上再灵巧的手枪也远远不及一个有丰富经验的杀手枪中的子弹快。

    装了消声器的枪像无声的鬼，前一秒还怒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的张瑞宏这一秒已经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鲜血沿着实木地板的纹路慢慢散开，向四周流淌。李小陌早就对于这种血腥的场面司空见惯，冷漠的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这个本来和他没有半点仇恨的陌生人，李小陌扭头对还守在门口的胖子打出一个“走”的手势，小心绕过血迹，确认没有让鞋子沾上血后，李小陌走出了这个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

    几分钟后，两个黑色的诡影从这栋豪华的别墅的东侧小门溜了出去，几个疲惫的保安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继续在偌大的院子里巡逻，没人发现有什么异常，夜还是一如既往的很安静，仅有的变化只是先前青草的清香味道中混合了一点血的腥。

    离开张瑞宏的别墅有几百米后，李小陌和胖子还是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低头赶路，他们的车停在不远处的一个乡下小路上。李小陌的手套上还沾了一点张瑞宏的血迹，这抹红不断提醒着李小陌此次任务的成功，但李小陌仍旧面无表情，只是眼中如刀刃般锋利的神色有所懈怠，显然任务完成后，即使作为经验老道的杀手，李小陌还是放松下来了。人大都如此，做成了一件事往往会让心中的石头落定，何况身旁还有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李小陌此时心中干脆放空，什么也不想，这也是他完成任务后一贯的习惯，什么都不想会让自己心里舒服些。胖子跟在李小陌身后半米处，也沉默不语的只顾赶路，但神色却与李小陌大不相同，他嘴唇发干，指尖微微颤抖，似乎有话要说，喉咙上下滚动，似乎经历了一番挣扎后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了口：“小陌，跟我从这边走。”

    李小陌停下脚步有点奇怪的回过头：“车不是在路上吗，就快到了，还要去哪?”

    “计划有变，刚接到老大消息，让我们去这附近的一个报废车处理厂待命。”胖子声音略带沙哑地说。

    李小陌对于胖子是很信任的，毕竟这么久的队友关系摆在那，俩人私交也是相当的好，多少次的任务都是他俩搭档，从没出过纰漏。说实话，李小陌早就把胖子当成可靠地同伴了，虽然在杀手界从来没有真正的友情，李小陌不是不明白这一点。

    调转方向后李小陌同胖子一起又步行了十几分钟，一路上胖子都只顾低头走路，一句话都不说，李小陌看他似乎有心事的样子也就没再多问老大到底是怎么说的，究竟这次任务出了什么差错。一路无语，终于到了胖子口中的那个处理厂，由于地处偏僻，又净是些破铜烂铁，抬也抬不动，不怕人偷，所以如此大的一个处理厂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胖子和李小陌一路畅行无阻的进人了这个透着萧索气息的处理厂，脚下磕磕绊绊，胖子一个劲的往前走，李小陌纵使满腹疑问，也还是什么都不问，还是跟着胖子向前走着。

    月亮在云后藏了太久，此时却悄悄出来了一角，漆黑一片的夜晚有了一点亮光。

    胖子总算止住了脚步，哑着嗓子说：“就是这里了。”身形略有停顿，一阵沉默后便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掏出了一个拳击手套。

    “还记得这个吗，我也有一双，你是红的，我是蓝的……”胖子将这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手套递给了李小陌，用带着些许潮湿的双眼看着李小陌疑惑的眼睛说。

    “当然啊，那时我们一起学拳击，同一个教练教的我们，手套也是我们一起买的，我喜欢红色的，你说蓝色好看，那时你还嘲笑我喜欢女孩的颜色……不是早就丢了吗？”李小陌看到旧物，回想起了以前一起训练的日子，那些和胖子吃住都在一起的少年时光……不禁有一些恍惚，仿佛从前的日子像发黄的照片在眼前一一闪过。就在李小陌神思恍惚的沉浸在过往回忆中时候，人影晃动，他的喉咙上贴上了一把冰冷的刀，散发丝丝凉意，只一瞬时间，刀刃划破肌肤，刺穿血管，血便像滚烫的岩浆从脖间的动脉中喷涌而出，洒在了这片躺满了车的尸体的土地上。

    “没有丢，我一直留着，想在一个特殊的日子当做礼物送给你，现在就很适合。”胖子还是没有直视李小陌睁大的双眼，他紧紧握住那把还在滴血的刀，低声说：“不是吗？”像是问李小陌，又像在问自己。

    李小陌做梦也想不到总是像个跟屁虫一样和他黏在一起的胖子，枪术学起来永远没有他快的胖子，笑嘻嘻的和自己一起去买拳击手套的胖子，大家出去去吃饭总是嫌配饭太少的胖子此时此刻会提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居高临下的站在自己面前，低头看着自己被血弄脏了的脸。李小陌想问问胖子为什么，可他现在什么也说不出，他的意识在渐渐涣散，眼睛也慢慢模糊了，手脚全部不听使唤，整个世界开始朦胧起来，有什么东西不断地在头顶飞旋。李小陌当然不甘心，他努力睁开双眼盯着胖子，他只想问为什么，而现在也仅仅只能问为什么了。

    胖子始终不去看李小陌那双不甘心的充血的眼睛。月亮忽然全部从云层后出来了，月光洒向大地，整个处理厂都亮了起来。李小陌也终于看到了这一刻胖子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有些疯狂更多的是李小陌最熟悉的那种杀手毫无感情的冷漠。

    什么也看不到了，眼前剩下的只有黑色，无边无际的黑色，李小陌从没有感到自己的身体如此轻，一阵风吹过都可以飘起来似的。

    李小陌死死维持着自己最后的意识，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胖子要对他痛下杀手。也许这就是杀手的法则，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李小陌曾以为自己快没有感情了，快死的时候才发现胖子的心远比自己更冷，也才明白或许他更适合像现在这样生存下去。

    如今倒在地上的为什么偏偏是我？只是因为我相信了别人吗。这是在意识最终涣散的前一秒李小陌的自嘲。

    像置身于一个混沌的空间，周围只有黑暗，很安静，有一点冷，但让人很舒服，让人感到安全，李小陌蜷着身体，保持着一个如虫卵般的姿势。自从当了杀手李小陌没有一个晚上是安稳的熟睡的，有各种名目的任务等他去执行，没有任务的时候也会有夜间训练和噩梦的打扰，现在，总算可以静静的沉睡了，不要再打扰我，不要叫醒我，李小陌留下最后一个微笑闭上了双眼。

    胖子掏出一张纸巾擦拭着那把杀死了李小陌的刀，把血迹擦拭干净后，随手把染血的纸巾扔在了地上，胖子脸上还挂着那种冷漠的表情，也不知过了多久，默默站在李小陌尸体前的胖子低声说：“别怪我，我只是奉命行事。”说罢，胖子再没多看李小陌渐渐冷掉的身体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车辆的埋葬场和李小陌最终的归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