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目击证人了，还叫‘毫无线索’？”夏初雪瞪大眼睛。

    “问题就在于这个目击证人，”陆云中叹了口气，“这个证人是死者邻居家的小孩儿，今年才五岁。这两家人相隔不远，当天下午邻人家中夫妻二人都下地去干活了，只剩下老婆婆带着孩子在家中。

    婆婆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耳朵也不好使，一下午都在堂屋炕上坐着缝被子，啥也没听见。这孩子正是调皮的年纪，趁奶奶没留意，就自己偷偷溜了出去，跑到外面玩耍。

    凶手行凶之时，孩子听到了动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悄悄溜到人家院墙外面，那堵土墙下方有个狗洞，他就从趴在地上从狗洞往里张望。然后，他就看到了凶犯杀人的情景。”

    “那他看见了凶手的相貌？”夏初雪问。

    “谁知道呢，”陆云中耸耸肩，“孩子太小了，又吓到，前言不搭后语的，我们去问了两次，也说不清楚，然后他爹娘又跟我急了，说孩子回来烧了两天了，好不容易才好些，我们一去问话，又吓着了，警告不许我们再去。”

    “……”孩子未成年，是得经过监护人同意才能问询吧，“那之前你们问他，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看见一个人用刀砍倒了邻居家的姐姐，吓得他捂住嘴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幸好那墙外有柴垛，他身形又很小，趴在地上，躲在柴垛后，没被发现。

    他爹说，回家以后没看见孩子，出来找才发现他还在那儿趴着，裤子都尿湿了，问他什么也说不上来，他爹闻到血腥味儿，绕到院门口往里一看，才发现发生了命案，连忙报了官。”

    “那你们没问问这小孩儿看见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问了啊，他说青面獠牙的，特别吓人。”

    “青面獠牙？”

    “原话是，脸色儿是青的，我心想什么叫青的啊，就引导他，是脸色发白还是发黄？要不就是发红或发黑？他说不，就是青色的。我问他还有其他什么特征，他说那个牙又长又尖，一咧嘴，发着寒光，要吃人一样……”陆云中扶着额头。

    “什么意思？”夏初雪一时也不理解。

    “大伙都说这孩子是胡言乱语，恐怕真是被吓着了。他爹还给请了个大夫，结果那大夫说孩子不仅是吓着了，还说案发时阴气正盛，容易引来鬼神，孩子年纪小、人干净，最易被鬼神上身，这看见了青面獠牙的鬼怪就是被附身了……等等吧。”

    “封建迷信。”夏初雪脱口而出。“但是，一个正常的五岁男孩正是好动，爱好游戏，认知能力开始增长的时期，主要表现为好奇、爱观察、爱问、甚至已经开始乐于参加有规则的游戏，也就是说他已经开始有一点分析能力……所以我想，未必毫无意义——”

    夏初雪并没有学习过幼教，但是曾有一位辅导绘画的老师为了让学生们更好的表现孩子们的形体、状态，带他们去幼儿园、学前班观察过，画了很多孩子们的素描。

    “但我们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至于现场，自然也勘察过了，尸体也拉入敛房让仵作验过了，周边邻人都询问过了，没有知道这凶手是谁、从哪儿来、去了哪儿、姓甚名谁、高矮胖瘦——”

    “不是从足迹可以推断身高体重吗？”

    “……那有那么神？”陆云中翻了个白眼，“顶多看出脚掌大小，猜猜这人是特别胖还是特别瘦而已——现场很混乱，完整的足迹都找不到一两个，而且还有死者一家的足印混在一起……”

    夏初雪想了想，此时是大承王朝，宋慈、包拯都没出生呢，这现场鉴识和法医技术不成熟也正常。

    “如果没有其他线索，那依我看，还是这孩子的目击证词最重要。孩子年幼，不太可能当下自己想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来应付你的问题，至于什么附身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最有可能的……那就是孩子说的是真话，他看见了什么他就说了什么，只不过年纪还小，词不达意，你们没有领会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反而误以为他胡言乱语。”夏初雪说。

    “你是说，他当真看到了一个脸色发青、长着獠牙的男人？”陆云中也皱眉思考，“难道——凶犯戴了面具？！”

    “除了江湖传说中的人皮面具外，如果是庆典或祭祀活动中用那种面具，孩子应该能看出来吧？”夏初雪思考着说。

    “他没提过面具，一直说那人脸色是青的，一咧嘴长牙闪着光。”

    “应该再去问问他……除了脸色和牙齿以外，其他方面，比如高矮胖瘦，圆脸还是方脸，眼睛大还是小、头发长还是短，是青年、中年还是老年，脸上是不是有很多褶子、有没有痣——”夏初雪一边想一边说。

    “……当时我们都被青面獠牙唬住了，再加上他爹在旁边打扰，这些都没……问太清楚……”陆云中也觉得有些惭愧。

    “我看你就是小瞧人家五岁孩子。”夏初雪瞥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陆大人的弟子李云义匆匆跑进来，陆云中连忙叫住问他何事如此匆忙。

    李云义回答，锦衣卫已经去了停尸房，可能很快就要过来，大概是要来取卷宗，要接手此案。

    陆云中和夏初雪互相看看，两人这一刻有了共同的想法——赶紧再去问问目击证人。

    半个时辰后，陆云中驾着马车，带着夏初雪飞奔到了城外南庄。

    夏初雪下了马车，想了想，将斗篷上的帽兜戴上，遮住额头上的伤疤，然后从车上拿下来自己匆忙之间打的一个包裹。

    “这是什么？”陆云中问。

    夏初雪打开给他看看，只见里面有一包点心，好像是前日谢府二公子来，带给夏初雪的，旁边有两三件木头刻的小兵人、小木马、刀剑等玩具，然后还有笔墨纸张。

    “不是，你从哪搜刮来的我的玩具？”陆云中瞪大眼睛，这些东西他自己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前一阵子在家养伤，不让出门，我闲的无聊，从箱子里翻出来的。”夏初雪回答。“原来你自己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童心未泯，舍不得丢掉，一路带到京城里来呢。”

    “……你拿它们干嘛？”

    “哄孩子啊。”夏初雪回答的理所应当。

    后来陆云中发现夏初雪所言非虚。

    他们进去以后，陆云中暗自庆幸孩子的爹不在家中，听说是下地干农活去了，只有婆婆和孩子的娘在家里。

    但是孩子的娘也受了他爹的影响，起初说什么也不答应再让他们见孩子，倒是夏初雪温言软语，说只是听闻此事觉得孩子被此等情景吓到，实在可怜，所以特地来看望而已。

    妇人见她容颜明媚，语言温婉，态度诚恳，说话十分周到客气，又带了点心和玩具，便有几分不好意思拒绝。

    夏初雪见她动摇，又变戏法儿一样，从包裹下面抽出一方小巧的皮毛毯子，对妇人道：

    “大嫂，如今快到冬天了，夜里寒冷，这毯子还挺暖的，就给小柱子晚上用吧。”

    真大方，陆云中心想。那毯子是东北特产，以狍子皮毛制成，冬天十分暖和，也是前一日谢府二公子拿来给她的，说是冬天盖在膝上最为保暖。

    妇人家中虽穷，但也识得这是件好东西，表面上推辞了两句，便叫了小柱子出来。

    夏初雪一看，这小男孩虽然年纪小，但是一双大眼明亮有神，见着他们也不畏缩，确实不像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心想这事有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