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枝上积了薄薄的雪，直到枝桠实在承受不住那沉重了，才抖抖簌簌的掉下来，正好落了媚慕晚一头一脸。百里靖棠微微一笑，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驱使着，他缓缓地伸出了手，想为她拂去头发上和肩上的那些雪，却没有想到媚慕晚受惊似的，立刻退后了两步，她这才抬眼了他，平常他穿衣打扮，只感觉他容颜秀美，那么的风华高雅，可是他今日衣衫简朴，却好像不小心将精心设计的伪装冷不丁的掀开了一角，露出其下更为美丽诱惑的气息。顾盼之间，惊鸿照影，皆流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明媚动人，这片梅花纵然美好，也都比不上他绝色容姿的万分之一。她微微点了一点头，用一种极为客套的语气道，“不错，百里棠，你确实很幸运。”丢下了这四个字，媚慕晚便飞身离开了，根本不管百里棠听了她的话会有什么反应。百里棠，你真的很幸运，你竟能够抢走了我的姐姐，但是，百里棠，你更幸运的是：你得到了一个这么爱你的女人！

    百里棠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在唇边，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他一点一点收回了的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心里却涌起了另一种难言的怅然。许久，他费力地从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声音，“我也这么认为。”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白色絮状的雪雪花在风中逐渐形成了白茫茫的漩涡，开始慢慢的吞噬掉整个天空，刺骨的寒风夹杂着令人窒息的雪片当空舞动，转眼之间便将这世界变得一片素白。

    自那次后，媚慕晚便经常去看媚蓉，很多时候百里棠都不在，媚蓉一个人守着屋子，媚慕晚怎么也不能够想象那么喜欢热闹的媚蓉怎么会甘愿自己一个人守着清冷寂寥的屋子。因此，媚慕晚会常常留在那儿陪媚蓉，而，为了能够有这些个时间，媚慕晚杀人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更要快了。自此，“晚杀”彻底的成了江湖所有人的噩梦，便连媚妩宫主子晚清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都没有她那么的狠辣。没有人见过媚慕晚的容貌，见过她的都已经死了，晚杀，天下皆绝。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人能够逃过媚慕晚的任何一招。

    媚慕晚常来探望媚蓉，然有一次，媚慕晚听到了百里棠和媚蓉这样的谈话。

    “媚慕姑娘真的非常美，她好像亦无所不会无所不能够。她是魔，无论怎么样高深的男子只要见到她，都会情不自禁的迷恋她，可她冷傲孤绝，无论哪个男子男子都会不由的感觉自卑，或许，她根本便不是人。”

    “我……我，百里棠，我不是怀疑你。”媚蓉似乎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又立即低下头去，那扇形的眼睫微微抖了下，摇曳的阴影就好像濒死的蝴蝶，“百里棠，我太清楚了，我比不上她。自小，媚慕晚，她便什么比我强，她什么都会，几乎一眼便会，她的武功不过一年便超过了我。如果你真的喜欢她，而她亦爱你，我可以退出来。”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拳头攥得更紧了。

    门外的媚慕晚静静的站着，心口仿佛被熊熊烈火般煎熬，又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刺她的心脏，一刀一刀……

    百里棠的眼微微一眯，淡淡地笑了，仿若寒冬尽去，雪融冰化，春暖花开，一切的阴霾郁悒在此瞬间俱然全部都隐去了，云开月朗，“媚慕容，你想多了，我没有那样。云儿，我不爱媚慕姑娘，我也爱不起媚慕姑娘，天下的任何男子都爱不起她。媚慕姑娘，她不是女人，凡是男子都不会爱上她得。其实，媚慕姑娘最可怕的不是武功，而是她这个人。”百里棠目注着媚蓉，他心里涌入一种如醉酒般的微醺的感觉，牵引着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向她。

    媚蓉微蹙的眉已能够看出了细微的纹路，半垂的浓睫上若有丝丝的清愁缠萦着，朦胧的雾气掩盖不了其中散出浓浓的惆怅，“百里棠，我知道额的，她很美，什么人见了媚慕晚都会被她所吸引住，更不要说你了，便连女人都不例外。媚慕晚很美，我一直都知道，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我便知道，天下间无论男子女人都没有她美，媚慕晚，她的美不是女人特有的柔美，然亦不能够说她不是个女人。媚慕晚的美是举世莲儿的，世间无能堪比。可是她自己并不知道。长的好看不是媚慕晚的错，而你会想她亦不是你的错，便连我有时候亦都会她，媚慕晚若是男子，我一定……”她的声音如一阵细腻忧郁的风，却掩饰不住的伤感，还隐含着淡淡的绝望，然还带着几分诚恳。

    百里棠看着她迷蒙的眼睛，先是微微一怔，继而露出柔和的笑容，“媚慕容，我的傻媚慕容，你不要多想，媚慕姑娘不是女人，她根本便不是人，她也不值得我们用心去爱。媚慕容你是我的妻子。我真的很幸运，我选了你，而你亦选了我。”

    媚蓉垂下了眼睛，脸上的血色缓缓退去，她的脸色变得煞白，只有一双黑目渗着晶莹的泪水，“百里棠，你不懂的，其实媚慕晚她是个好女孩，她真的很善良的，否则她便不会出手救你了。媚慕晚好些年没有笑过了，我知道媚慕晚以前吃过很多苦，而她受的苦，必然比常人重，谁都想象不到的，否则，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百里棠，如果你可以……”

    百里棠缓缓一笑，笑容在花香中宛若月光流水般的皎然，“媚慕容，你说什么呢，我现在爱的人是你，也只有你。媚慕容，你是我的妻子，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晚杀媚慕晚，我爱不起她，亦不会爱她。”

    这句温柔轻软的话，就像飘飞的雪花一样化解了媚蓉心里所有的委屈，“百里棠，对不起，我真的……媚慕晚是我的妹妹，我真的不希望媚慕晚她永远只是一个人。我希望她能够快乐。”媚蓉看着百里棠，晶莹的泪水滑到她绝美的下巴，已经冷得刺痛她的肌肤了。

    他们接下去说的话，媚慕晚根本没有听清，思维中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仿佛有一道闪电蓦地劈过去，狠狠地劈开一线透彻的黑色，明明有点儿什么，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抓不到，胸口就好像被什么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努力维持着冷静，靠着仅有的理智，迅速转身离开了，明月在深邃广袤的苍穹的映照下，闪烁的格外的璀璨迷人，朦胧的月光将黑夜紧紧的包裹，不愿它泄露半分萧瑟之色。风，呼啸着奔过，卷起层层的雪粒和冰粒打她的在脸上，只感觉硬生生地疼。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风更大，雪也更厚了，漫天的飞雪几乎挡住眼前的路，十步之内都看不清前路，雪粒疯狂地钻进她的口鼻中，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眼前一片白茫茫，早已不知道她在走向何方及究竟应该往什么地方走……直到一个池塘前，媚慕晚才翩然落下，望着平静无澜的池塘，池水寒彻入骨，可此时此刻，比这更寒冷的是她的心。媚慕晚矗立良久，然后慢慢掀开了白纱，临水而照。媚慕晚八年没有照过镜子了，看着水中的人，只感觉熟悉而陌生，我美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自禁的。媚慕晚感觉心里有什么在疼，她第一次不是为了杀人而出剑，一剑便划过了自己的手臂，鲜血缓缓的淌下。

    媚蓉的话若轻若重回响在耳边，恍若晴天里劈头打下的巨雷，“媚慕晚不是女人，哈哈……”凄然的笑声刺破夜色的凝重，令整个池塘月色瞬间降到零度以下。姐姐，你是媚慕晚的姐姐啊。姐姐，你说过，你要陪伴媚慕晚，给媚慕晚一份温暖的，可现在便连你都不要媚慕晚了，媚慕晚又为谁而存在，姐姐。媚慕晚不是人！媚慕晚是为媚蓉而存在的人，而今媚蓉离开了，媚慕晚亦便死了。姐姐，我本便不是媚慕晚。那是，我不是媚慕晚，我又是什么人？

    媚慕晚黑眸蓦地变得深沉，突地仰头瞪着明月，风轻露白，苍穹如洗，月光明净，她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疼痛一瞬间窜起，比那熊熊烈焰还要灼炽，那疼痛迅速蔓延，以排山倒海势不可挡的速度迅速占据了她整个胸腔，那样的汹涌澎湃，那样的一发不可收。那样痛彻肺腑的剧痛，到了最后凝成巨大的力量，以无可抑制的势头冲向她的喉舌，迫使她不得不张开了口，吐出这一生最悲伤的声音，“我不是媚慕晚，那我是什么人？”她仰起头，只觉眼前空空，恍若梦醒，乌黑亮丽的发丝随风飞舞，几番缠绕，拂过她脸颊的泪。明月似乎也不想回答她，慢慢的沉入了乌云之中，银白的霜华突然被黑幕吞噬，陷入了一片漫漫黑暗之中。

    “我到底是什么人？”她无力地跪倒在了冰杀煞地上，她的四肢像是被人抽掉了筋一般无力冰凉，她空洞无光的眼神转为刻骨的凄然，那是比悲伤还浓郁的酸涩痛楚，是比寂寞还强烈的空虚乏力，是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求神神不应的无助。好冷，手好冷，脚好冷，浑身都好冷，所有的一切都好冷。冷到她整个人都开始变得麻木，麻木到什么感觉都感觉不到了，只有依旧刺痛不已的心提醒着她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