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靖棠虽不会水却可以闭气，玉锦公子只需带着他往前方出口而去。出口中幽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明月珠的光芒照明。然而，出了水，眼前竟是一片豁然开朗。可百里靖棠还不来不及松口气，玉锦公子忽然一阵咳嗽，身体还隐隐发颤，汗水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使得他整个人显得愈发的楚楚可怜。百里靖棠忙一手抱住玉锦公子，飞到岸边，汝鄢缡幽深的水，在岸边看来居然嫣红似血，百里靖棠心中一惊。“你不必如此惊讶，这才只是刚刚开始。”玉锦公子轻咳着道。

    玉锦公子丢下这么一句话，一阵大雾腾起，百里靖棠还不等明白怎么回事情，眨眼间大雾又散去，而眼前恍若仙境的景物则变成了沙漠，如同幻影，然衣服还是湿的。

    如果这是海市蜃楼，那么这水又该怎么说。

    玉锦公子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咳嗽，望了眼四下荒芜，又抬手挡住眼睛，望了下太阳，“百里靖棠，我们走吧。”玉锦公子淡淡地开了口，然而他那比夜还要深沉的黑眸却骤然爆发一道无比凌厉阴冷的光芒：“天人绝路，我倒是要看看，如何绝我？不过，百里公子，荒漠埋白骨，我们可能运气好活下来，也可能葬身黄沙。”

    仅仅过了两天，玉锦公子便支撑不住了，不能够继续前行了，他的脸因为失血过多白得近乎透明，那是百里靖棠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怖的惨白，原本便很瘦削的面颊几乎完全凹陷下去了，那双乌黑的眼睛显得异样的大，眼睛下方的淡淡黑影为他苍悴无色的脸色更添了些黯淡。再仅过了一天，他人便慢慢的陷入昏迷。百里靖棠一直扶着他，将他半搂在自己的怀里，让他依附着着他，把重量分担给他。然这样没过几天，百里靖棠便他都没有什么力气了，不能够再带着玉锦公子前行了。一眼望去，前面依然万里黄沙，金黄色的沙漠上只有他们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根本望不到沙漠的尽头，甚至连空气到了这里都好像不再流淌，死一般的沉寂。

    “百里靖棠，你自己快走吧，你不要管我了，否则拖下去，我们都会死的，一个也活不了。”仿佛提不上气来，玉锦公子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便死死的咬着牙，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努力的推开了搀扶他的百里靖棠，他则宛如一只断了羽翼失了方向的蝴蝶颓然的滚下了沙丘。

    “玉锦公子。”百里靖棠惊叫了一下，急忙飞身下了沙丘，在玉锦公子面前坐下，将玉锦公子轻轻发颤的身姿抱怀里，“我不会丢下你。”

    玉锦公子惨白着脸色，他想对百里靖棠笑笑，然他的笑容还来不及挂上，便僵直在了脸上，他低低闷哼一下，随即便死死的咬紧唇，身子也开始轻轻颤起来，好像正在竭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嘴唇也被他咬破了，一缕血丝从唇上浸出来。百里靖棠焦急得六魂无主，然他此时此刻能够做的只是把他孱弱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他会随同流失一同流失。“百里靖棠，不要管我了，这样拖下去，我们都会死的。”玉锦公子目光痴痴的凝望着百里靖棠的脸，她松开紧咬的唇，张大嘴巴无力地轻喘：“百里靖棠，你没了我，你可能会活得更好。”深幽如海的黑色眼眸深深地凝视着百里靖棠，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全部都铭刻到心里去。

    “不，玉锦公子，如果世界上没了你，我才会感觉遗憾。”百里靖棠凝视着玉锦公子，淡淡地而认真的道，“玉锦公子，你忘记了吗？我说过我要保护你，又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玉锦公子虚弱蜷在百里靖棠的怀里瑟瑟发抖，他浓密的眼睫毛无力的颤了几下，眼中又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亮，转瞬之间又被打碎般的四处飘散开来，“你这样说，我很开心，然人都为自己活着，不是吗？难道媚慕晚没教过你？”玉锦公子说着咳了几声，鲜血从他的双唇滑到下巴上，好似妖异魅惑的蔷薇花，随着一丝轻笑绽放开，继续缓缓道，“百里靖棠，你为了一个承诺便丢了自己的命，你这样值得……”他刚说了半句，忽然感到喉咙有点儿发痒，轻轻咳了两声。

    “值得。”百里靖棠按捺心底那股剧烈的疼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玉锦公子，你听着，我不会放弃你的，如果我不能够救你，我不能够和你一起活着走出这儿，甚至，我不能够和你一起死，我都会感觉这辈子留有遗憾，即使我独自活着，我也会后悔，也不会快乐的。”百里靖棠说的认真而又平淡，看不出他此刻的坚持是出于真心，或是只因过去的那句承诺，然，他那双清澈如洗的眼眸依旧那么的坚定，这绝不可能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能够拥有的成熟沉稳。

    玉锦公子似是很好笑，他微微的弯了弯唇，目光却是如锋利的刀剑那般的凌厉，“你这么说，我很笑，我感觉我做的很多事情，都值得了，我也很高兴了，可以死而无憾了。但是，百里靖棠，你还是走吧，否则你真的会死的。”玉锦公子将炽热的视线从百里靖棠的身上移开，他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虽然他并不是媚慕晚，然媚慕晚毕竟是另外一个他，冰冷无情的媚慕晚亲自教出来的徒弟，必然是个说一不二、敢说敢做的男子，凡是他亲口承诺过的，他都会努力去做到，只要是他说出的话便都是真心的。这一刻，玉锦公子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玉锦公子，我再说一次，你不走，我便不会走，你在这儿，我便会在这儿。”百里靖棠的态度依旧那么的坚定，他说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这一刻的百里靖棠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坚定都要来的果断。他的心里，想的只有同生共死，与他眼前这个人，这个－－他至今也不知道至今究竟应该怀有怎样感情面对的人。

    玉锦公子吃力的抬手抚摸着百里靖棠的脸，望着他干裂出血的嘴唇，勉强的扯了扯唇角，有一丝抹不去的伤感和无奈，“百里靖棠，你要我怎么说你，说你是傻子疯子还是呆子？我真不知道媚慕晚那么聪慧的人，怎么会教出你这种石头脑袋。百里靖棠，你忘记了吗？你跟我不一样，我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而你还有妻子端木染儿，还有主子媚慕晚，他们都还在等着你回去吗？而我对你而言，我算的了什么呢？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人，我甚至连你的朋友都不是。更何况，我还害过你，算计过你，我还想要杀你。我从来没有好好的对过你。你仔细想想，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你要因为我这种人而伤害你妻子和你主子的心吗？”

    “我没有忘！我亦不愿意让主子和小染儿伤心，但是，我只知道，我现在还不能够丢下你，否则，我会后悔的。玉锦公子，不管你谁，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对我而言，就是玉锦公子，玉锦公子就是你。”

    玉锦公子摇了摇头，“呵呵，可是，百里靖棠，你要是就这么和我一起葬身在这沙漠，你的好小染儿可便要给你守寡了，你忍心她大好年华，为你受尽苦楚吗？还有你的主子媚慕晚，她这些年花费在你身上那些的心血，岂不也便这么的白白的浪费了？百里靖棠，我总说你傻，可我明白，你心里清楚。很多事情，你比任什么人都看得透彻，你如果真这样做，你真的会辜负很多人的，会让很多人为你受伤。百里靖棠，你还小，你才刚刚十六岁。在你这个年纪，便名震江湖，受尽推崇，娇妻美眷，你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还什么事情都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都没有见识过，难道你便舍得这样年纪轻轻一无事成的死去吗？”玉锦公子仍是笑看着百里靖棠，他弯弯的眉眼慢慢地舒展开来，眼里那丝轻浅的笑意却没有削减的丝毫，甚至还比起先前多了分淡不可见的温柔之色。

    “人生无完美，总要有一些遗憾，然求一心无悔，便便足矣。”百里靖棠淡淡的说道，他不是神，不过一个人凡人，然他还没学会强求什么。玉锦公子皮肤因为失血苍白的透明，连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也可以清晰可见，百里靖棠颤抖着伸出手，擦掉他下巴上的污血，“玉锦公子，没有你，我不见得我一个人便能够走出这茫茫沙漠，便能够活下来。与其一个人葬身荒漠，我宁可和你玉锦公子在一起。”

    “你啊，你真不愧是媚慕晚的人，你跟她一样的固执。”锦公很无奈地笑了，他唇角带着丝笑意，眸中又亮起星星点点的光亮，“不过，百里靖棠，你说得对一点，你一个人，还真不一定便能够走出这茫茫沙漠。”玉锦公子看着他唇边淡淡的笑容，心里微微动了一动，神情也变得异常的温和起来，手指轻轻抚上了百里靖棠干裂的嘴唇，百里靖棠微微怔了怔，目光在瞬间变得失神怔忡，变得那么的不可置信，在下个瞬间便开始缓缓的湿润了，最后变成了无边的温柔，乌墨色盈盈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