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大狱里。
叶小鱼安心地坐在地上吃着牢饭，把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饭给解决了，她才放下碗，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牢役大哥来到她面前，很是稀奇地看着她，“你这号人真是少见，别人进来都是先喊冤，你倒好，先让给吃顿饱饭，若不是你认识方仵作，老哥我都懒得睬你，出来吧，方仵作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叶小鱼嘴角上扬，“谢谢大哥。”
就连三岁的孩童都知道民不与官斗，她一个饿得无力的弱女子能怎么办，与其费那个力气，还不如乖乖地跟他们走，到了牢狱报上方仵作的名号，还能祭她的五脏庙。
方仵作是她爹叶老四在京城里的旧友，她这次来就是来投靠方仵作的。
仵作一向与牢役走得近，所以一进牢狱，她马上报上方仵作的名号，还把她爹留给她的验尸工具当成信物，托牢役带给了方仵作，方仵作很就来到狱中认她这个大侄女。
方仵作对她很是照顾，不但给她买来饭菜，还到安墨离跟前帮她说情。
安墨离虽感到意外，但没有过多为难，只是提出了个条件，让叶小鱼通过验尸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会方仵作就是来接她到验尸房的。
叶小鱼不慌不忙地起身，跟着牢役大哥出了牢狱的大门，看到了一脸焦急等待的方仵作。
一见到她，方仵作就忙嘱咐，“大侄女，以后出门要慎言，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以免祸从口出，好在这次你碰到的是安大人，待会你要好好地验尸，证明了你的身份，这样才能洗脱嫌疑。”
叶小鱼连连点头，“知道了，方伯伯。”
有了这次的教训，她再不长记性，就真的是白生得那么聪明灵伶俐，这京城就是跟代县不一样，连人的心眼都那么多，还是死尸好。
验尸房离牢狱也不过几分钟的路程，方仵作很快就将叶小鱼带到了验尸房。
闻到熟悉的苍术味道，叶小鱼很是提神，马上收起好奇心，直接走向验尸台。
验尸台上躺着的，是昨天夜里从护城河里打捞上来的死尸，尸体已被泡胀，发出阵阵的恶臭，仵作已是用了比往日多一倍的苍术，还是没能完全盖住这股臭味。
给这具尸体复验，就是安墨离给叶小鱼出的考题，此时他和洛易已在屏风后静候。
叶小鱼本还想多打量下尸体，安墨离已经忍不住轻咳一声，方仵作会意地催促叶小鱼。
叶小鱼这才拿起已准备好的白纱，蒙上口鼻，接着带上白手套，再摊开验尸工具，做足了准备工作后，开始着手验尸。
方仵作虽是担心，但此时他也不能出手相助，只能退到一旁。
很快，验尸房里就响起了叶小鱼清脆的声音。
“男尸一具，年龄在二十二至二十五岁，眼睛、舌头突出，尸身浮肿，有部分脱落，无中毒迹象，左肩部有一处跌伤，深宽各两寸，右手臂内侧有处烫伤，显半圆状，深宽一寸，右背有一处跌伤，径深三寸，宽四寸，右手拇指和食指的部分皮肤比较硬。
头、脖部有淡红色尸斑，口鼻有蕈样泡沫，至少死了七天以上，手脚没有被捆绑，但双手有割伤，应该是落水挣扎时抓到某物所致。”
方仵作本听得好好的，见叶小鱼没有继续往下说，一下慌了神，安大人可在屏风后面坐着咧，这会卡住了，可就真玩犊子了。
他小声地提醒叶小鱼，“大侄女，怎么不往下说？”
叶小鱼的声音又起，“从上面的结果来看，是溺死无异，而且他膝盖处皮下的红色尸斑，也符合溺死的特征，但他的姿势有些奇怪。”
“此话怎讲？”坐在屏风后的安墨离开了口。
没想到他会亲自发问，方仵作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叶小鱼却不受影响，直言道，“若是一般的溺死，落水时双手和双腿都会挣扎，按理他下肢最后的姿势，不是半屈就是微屈，但这具男尸明显不符合这两种特征，更像是他死前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被溺死。”
“所以你的结论是，这具男尸是他杀，而非意外溺死？”
叶小鱼轻摇头，“我也只是就着尸体的表面现象来说，大人要的答案，还得进行剖尸才能回答。”
年纪不大，但却观察细微，是个可以考虑的人选。
安墨离决定再考验考验叶小鱼，“一个时辰后把验尸单拿给我。”
话罢，他从屏风后面疾步走出，冷着一张俊脸，背抄着手，离开了验尸房，洛易紧跟其后。
方仵作有些迷糊，安大人这是要让叶小鱼单独剖尸，还是只是让她参与剖尸？
他有些拿不准，但安大人只给了一个时辰，容不得他多想，“待会我剖尸的时候，你在边上看着，把验尸单写好后，可要记牢了，要是安大人问起也好有个回答。”
“没事，方伯，我给你打下手，验完了尸，我都能记得住，不用看验尸单。”
方仵作这下松了口气，“那就最好了，待会可要瞧仔细了，不要漏掉了细节。”
叶小鱼自信地点了点头，方仵作开始拿刀剖开尸体。
——
偏厅里。
安墨离正坐在太师椅上，细听洛易的禀报。
“代县确是有个叫叶老四的仵作，不过后来因为手受了伤，主动辞去仵作之职，自愿在义庄做看守人，半年前去世，就留下了一个女儿，今年正好十六岁，刑部的档案里能查到的资料就是这些，其他的还要等代县不良人的消息。”
安墨离眉梢轻挑，“叶小鱼师承其父，叶老四的本事也应该了得，只是受了手伤，也可以留在衙门里任个闲差，大可不必到义庄去做看守人。”
洛易马上洞察了他的心思，“大人要想用小鱼姑娘？”
安墨离颔首，“她年纪虽轻，但观察入微，在仵作中少有。”
洛易承认叶小鱼的确特别，但要在大人身边做事，还得等弄清她的背景再说，大人身边很多年没有外人跟着了，这次怕是真的动了心思，他得把叶小鱼的底细查得更彻底才行。
一个时辰刚过，方仵作已经带着叶小鱼到了门外。
洛易把验尸单递给了安墨离，安墨离只是拿起看了几行，便又放下，命洛易唤叶小鱼他们二人入厅。
进了门，方仵作对着安墨离恭敬地行礼，叶小鱼也依着他的叮嘱，有模有样地照做。
安墨离的目光掠过方仵作，停在了叶小鱼的脸上，“死者并非溺死？”
叶小鱼不解，她在验尸单上写得很清楚了，过去在代县她也是这么帮书吏写的，方县令也没说有什么不妥，她纳闷地道，“大人是没看明白吗？”
方仵作倒吸了一口冷气，敢情他之前交代的话，她全给忘了，好在他混迹衙门多年，多少知道应对，便假意训斥她道，“怎么跟大人说话的，那是你的字写得不好，大人看得费神，你就赶紧给安大人讲讲，别耽搁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