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自从摆脱了司胜门，反派的心情值又上升了些许，达到了15点。

    向黎是要紧紧跟在暮玦身边的，特别是她现在受到软形散的影响，暂时不适合单线行动。

    总之，跟在他身边就对了，抱金大腿总是香的。

    所以，不论是她去“报答方才救命之恩”，还是以“屋内开锁救人”对他挟恩图报，只要能留下来，什么说法都行。

    向黎便是吃定了他。

    “你倒是脸皮厚。”对方哼笑一声，唇畔讥诮。

    闻言，向黎回之灿烂一笑，她一点都不介意被美人骂，甚至可以多来几句。

    开玩笑，被骂怕什么？都同经历过生死了，如果对方扭头对自己毫无印象，那才叫可怕。

    黑红也是红，爱恨也是爱，落在向黎眼里，只要前期能在他脑袋里占据一席之地，能让她时常在眼前晃悠，挨骂也未尝不可，挨骂如何不是另一种角度刁钻的“疼爱”呢！

    向黎眼前一亮。

    听了这层清奇的脑回路，系统都深觉变态。

    暮玦自是不愿意跟她同行的，许多隐秘更不能为外人所知，但司胜门人大抵还在附近搜寻，为了确保不被牵连而令计划横生枝节，便默许她跟上来。

    此处西郊，距离暮玦所设最近的接应地，便是临水镇上万花楼后的一条暗巷。

    他辨了个方向，选了最为罕迹不为人知的路段离开。

    向黎亦步亦趋，索性吸入的药量不多，原主又常年习武体质不差——除了腿脚有些酸软之外，赶路不在话下。

    一路上，向黎没话找话，试图与他搭话套近乎。

    怎么说呢，暮玦不答不应是情理当中的，但是他一边白着脸，好似随时会闭过气去，一边脸上漫出绯色一片，漆黑眼瞳迷蒙泛红……

    这就不正常了！

    向黎察觉到不对劲，抄过他的手一探脉象，惊疑于他全身都起了高热还一声不吭。

    那是一种头昏脑涨，浑身发汗还又冷又热的状态。

    软形散方解，刺激了“精怪毒”随时准备提前发难，他二人刚泡完河水一身湿衣，恰逢腰腹上的创口又裂开了……

    接下来，还要顶着八月的高温徒步赶路。

    这是什么地狱修行！

    条件已经艰苦如斯，偏偏暮玦是个疯批，为了保持清醒还拿着匕首玩自残，向黎一时没看住，他手臂上就已多出几道血痕——

    疼痛是唤醒意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他早就习惯受伤。

    向黎浑身奓毛，尖叫一声抢过匕首就丢开去了，胸口一闷，是又气又怒。

    “我问你，嘴长着做什么用的？你不需要可以捐出去，干什么伤害自己啊？”

    “不舒服就说啊，大男人示弱是件很丢脸的事吗？”

    “你不愿意让我背是不是，那我扶！我扶你走，这总行了吧？！”

    说罢，她吭哧吭哧垮过暮玦的手臂，将重量都撑在自己身上，隔着一层湿透衣料体温高热，她嘴上骂骂咧咧。

    此刻的她，像只应激的小动物，像一只圆鼓鼓毛滚滚的幼鸟，瞋着豆大的眼睛叽叽喳喳。

    暮玦不吭声，侧过视线，漆黑眼瞳映着她白皙纤细的脖颈——那里颈脉跳动着。

    只要稍稍用力，生命将会就此结束。

    他的眸光微微一动，原来这般脆弱的生命生起气来，是这样的。

    暮玦敛起眉眼。

    其实他知道她是谁，那双眼睛，他在七年前就见过。

    在一家青楼里。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妹妹。

    *

    在天黑之前，向黎扶着祖宗来到接应地，一穿戴黑色兜帽的男子从暗巷后门现身，这男子因与失联多日的主子重新取得联系，而目露欣喜。

    虽然兜帽掩住了身体与面颊，但是那双眉眼，依稀连身形都与暮玦极为相像。

    向黎惊诧，不自觉便多扫了几眼。

    “这位是？”兜帽男子迟疑，喉间发出的却是极为阴柔的女声。

    “我叫向黎！”

    她抢先发言，而暮玦觑她一眼，缓缓将手臂抽了回来。

    那一眼，莫测不明，既幽深又阴冷，带着几分讥诮。

    向黎霎时心头漫出了个古怪的念头，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是谁？

    不应该啊？原书中二人几乎没有交集，就算有也是寥寥几笔……他堂堂一个侯爷将军，怎么可能去记一个路人甲叫什么呢？

    “妩姬，回屋。”

    暮玦身躯微低含，迈步而入，兜帽男子在后应了一声，犹疑着瞧了向黎一眼，依言就要关门。

    “哎你等等！”

    意识到他压根没打算让她进屋，向黎气急败坏迈过门槛，硬是将身体卡进去，拍打乌木门愤愤道：“合着刚把我利用完就一脚踹开是吧，暮玦你这是卸磨杀驴——”

    “阿嚏——！”

    一个喷嚏，让向黎混沌疲累的脑袋骤然清醒，面露惶恐。

    依言门又被打开了，兜帽男子候在主子身侧。

    后院高挂着的灯火闪烁，暮玦长身玉立临于门前，血衣于他不过多了一抹艳色，光影忽明忽暗，他俯身而睨，那种临于高处的上位者姿态又出现了。

    气势迫人，向黎又闻到了那阵潭水冷香。

    他似是笑了一声，墨发披散的面容被灯火柔和得几分昳丽，令人临于深渊之前，“方才，你叫我什么？”

    “……暮玦。”

    听都听到了，再否认就没意思了，向黎哭丧着脸，“我有点冷，放我进去换件衣裳……这总可以吧？”

    暮玦微微一笑，好似春风化雨。

    于是，一个时辰后，从红裳变成黑衣的向黎被三度踢出队伍。她抱着自己换洗下来的小包裹，背着弓站在入夜的临水镇街道上，巴巴看着暮玦带人上了车，马车奔轶绝尘而去。

    向黎深呼吸，安慰自己心急吃不了臭豆腐：“怎么样系统，现在暮玦的攻略进度如何？”

    “宿主，还是5%，不过不要灰心，继续加油！”

    向黎咬牙切齿，攥紧拳头燃烧出火一般的斗志，“都说烈女怕缠郎，姑奶奶我缠死他！”

    顿了顿，复又开口，“现在暮玦跑路了，怎么样，我们朝哪儿追？”

    系统：“他的府邸在盛黎城哦。”

    向黎点头：“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总要回家不是？咱们就来个守株待兔！”

    系统试探：“宿主，现在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向黎心里咯噔一声。

    “先听好消息。”

    “好消息是，在反派成功跟自己人接头后，心情值爬上了25点。而坏消息是，心情值会随着时间逐渐消减……仍需要宿主再接再厉。”

    野生女主的任务之一：续火花。

    哦，已知讨好反派当前获得心情值25点，假设每日下降5点，问，她当咸鱼还能存活几天？

    没等向黎接受现实，系统又道：“盛黎城距离临水镇百余里地，你看我们何时出发？”

    向黎：“……”

    向黎咆哮：“出发什么出发，先闷头睡个大觉抚慰我受伤的幼小心灵！”

    于是乎，她晚上投宿，天不亮就起床赶路，不时溜进小厮拉柴火的厢位里搭段便车，一路颠簸。

    终于，在第五天的午时三刻，向黎灰头土脸的到达了盛黎城，此时祖宗的心情值一路下跌，还剩最后5点……她又被迫回到了地狱开局。

    她嗅了嗅，身上的气味并不好闻。毕竟是八月盛夏，一路上风餐露宿，混合着尘土汗液，以及在野外烤鸡的油污和柴火味……

    当务之急就是先找间客栈沐浴更衣。

    这便是她身上最后的花销了。

    从临水镇这一路走来，向黎没有遇上什么半路劫道之类的戏剧性插曲。

    倒是途经知时镇时，发现镇上居民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连白日里都闭门不出，很是诡异。

    先不说向黎没有借宿的机会，就是这如同鬼镇般低迷的气息，她也是不敢久留的。

    撒丫子跑了。

    直到出了镇，她才别人口中打听出些门道。

    听说当地一个五品官员不知所踪，妻眷也在一夜之间葬身在塌陷房屋之中，死于非命。

    至此，知时镇的治安就彻底报废了。

    盛黎城则与之截然相反，许是靠近王城的缘故，民风淳朴，纪律严良，大街小巷商铺林立，放眼一观，便知是个相当繁华的地段。

    换上洗净的红衣，向黎摸出唯剩的两个铜板买包子，在街上边啃边思考。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那个动不动就玩自残的人才，肯定不会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上照顾好自己，那她的机会不就来了？

    什么算无微不至？

    大概跟她饲养团团差不多吧？撸撸头顺顺毛，时不时用罐头收买一下——团团是她寄养在父母家的一只纯白长毛狮子猫。

    不同的是，猫是饲养。

    祖宗是供养。

    除此之外，送礼？解毒？替他完成心愿？可他的心愿到最后成了推翻王朝啊。

    向黎转念一想，如果既帮他完成复仇，又在潜移默化中感化他的思想，让他打消了拭帝推翻王朝的念头又如何呢？

    虽然她也知道，这个万重王朝的皇帝杨开，是个小心眼又疑心病重的人，不仅怕武臣功高震主，还担心自己的亲儿子窥伺龙椅，几乎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但是吧，杨开管辖的国家，这十几年来也确实算得上一派安定。

    反倒是最近频频出现意外事件，且原因不详。

    穿过一条巷弄，向黎远远就瞧见官府的衙役在街头巷尾张贴通缉令，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

    她凑个脑袋上前，然后错愕。

    画像上是个女子，生得柳眉杏眼琼鼻鹅蛋脸，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下端写着名字——

    “纪，允舒……？”

    向黎正要去翻找记忆中的情节，却听路人七嘴八舌愤愤不平吵闹开了，便竖起耳朵，将听得的信息归纳总结如下：

    霁羽楼是个医药大家，风评俱佳。纪鹤老楼主向来以悬壶济世为己任，不但收留落魄百姓，允许穷人赊账，还时常令门下弟子施粥，去接济穷苦。

    可是好景不长。

    八天前，月黑风高杀人夜，司胜门人以霁羽楼反叛的罪名起兵，将满门屠杀，接着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直将霁羽楼烧成空壳。

    他们清点尸体，发现满门八十余口，唯独少了老楼主之女，纪允舒。于是王城里便有什么大人物下令，让乡城各县去张贴通缉令。

    看路人们的反应，明显是对这个平白安下的罪名不买账。

    有人猜测，是因为朝堂中的某个大人物试图私下招安霁羽楼被拒，于是恼怒之下，来了个杀鸡儆猴。

    对于这个猜测，向黎认为可信度很高。

    算算日子，霁羽楼大火，恰好与暮玦“遇险”的时间撞上，这时间节点卡得有些微妙。

    ——或许与祖宗的复仇有关。当机立断，向黎决定摸着这个线索去调查看看。

    那么问题来了。

    在原著中，纪允舒这个边缘人物，透明度与自己不相上下，以至于向黎看到她的名字都完全没印象。

    向黎挠了挠下巴，“系统，霁羽楼在哪里？”

    系统：“遗址就在盛黎城，是七年来第二个遭遇大火的建筑了。”

    “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

    “是暮府。”

    “暮玦的家？”向黎眼前一亮，“那不是赶巧了？走，先去霁羽楼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