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你们注定有缘无分啊
发布:2023-11-21 12:18 字数:5106 作者:今南
星光明媚,宫殿亮起的灯盏隔着天地相互辉映,煞是好看。
但是昭昭没心情欣赏这些,她抱着木盆走在去浴房的路上,嘴里还在数落着幼稚的宁聿风:“混蛋殿下,害我浑身都湿了,阿秋!”
昭昭揉着发痒的鼻子,想着穿小路去澡堂,没想到这么巧居然遇见了宁长留,她不自觉停下脚步,心里还堵着气,犹豫起要不要和他打招呼。
她就这么抱着木盆,歪着脑袋看着宁长留,他一身素衣,却衬得气色很好,看起来感冒应该是好全了。
现在倒霉的是自己!
昭昭气呼呼的扭头想走,就见宁长留蹲下身,似乎从地上捡起了什么,双手掬起。他仰头看了看参天大树,脚步一点,飞身上去,昭昭这才眯着眼看清了树杈里的鸟窝和宁长留怀中的幼鸟。
原来宁长留武功不错。
昭昭仰着头,嘴巴不自觉微张着,还没回过神,就看见宁长留突然低下了脑袋,两人实现对了个正着,昭昭心虚的低下头,转身刚想走,被宁长留叫住:“昭昭。”
听宁长留喊自己,昭昭连忙扒拉了两下湿哒哒的头发,硬梆梆的和他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眼睛瞎的。”昭昭闷声闷气的回答,瞎的所以相信你真的会选我去千秋殿。
骗子!
昭昭的语气率真坦然,一听就知道是在和自己斗气。
宁长留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明白定然是宁聿风捉弄她了,她受了气正没地方撒呢:“你还好吧?”
他走了过来,从袖里拿出一方锦帕,递给昭昭,想让她擦拭一下脸上的水珠,可没想到昭昭心里还存了气,梗着脖子拒绝他。
“我好着呢!”昭昭看了眼帕子,没有伸手去接,咬着后槽牙,赌气说着反话,“五殿下可友善了,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
兔子不知道藏事,昭昭把生气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宁长留思忖了会儿,开口问她:“为什么生气?”
“我哪有。”昭昭立刻反驳。
“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没什么好不开心的。”宁长留说,昭昭那晚明明和他说自己不想去苦室,所以请求他收留自己的。
宁长留去看她的眼睛,和她说:“鲤德殿比我的千秋殿好很多。”
昭昭倔着一张脸问:“好在哪儿?”
她的目的明明是进千秋殿,好完成答应姬如雪的承诺的,现在却进了鲤德殿,伺候泼皮无赖的宁聿风。
“鲤德殿赏赐多,你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糕点,夏日有冰镇果汤,秋日有麦酥。”宁长留替昭昭一件件数着,“到了冬日,寒风凛冽,但是鲤德殿的暖碳是不会断的……你看,是不是比千秋殿好?”
宁长留一件件数着鲤德殿有而千秋殿没有的东西,他目光犹如星河闪烁,坦坦荡荡,并没有埋冤和不满。
一个不知来路,一味对自己好的宫婢,其实早就应该杀了,帝王第一课,便是疑心,可不知道为什么,宁长留不想这么做。
也许是昭昭身上带着一股舒服好闻的香气,而这股香气莫名熟悉,熟悉到宁长留甚至想要依赖她。
所以末了,他甚至伸出手,用帕子替昭昭擦去鬓角滚下来的水珠,劝她:“所以你不必执着于千秋殿。”
“我……”昭昭一下子无话可说,她总不能直说:小子,我其实是个兔子精,是你母后用命换我来保护你的!
毕竟精怪妖鬼都不受凡人喜欢,还多有忌惮。
昭昭这么想着,只觉得完成使命的路有些遥远:“可我……”
宁长留见她这样,往前走进一步,靠近她,漆黑如墨的瞳孔似乎有看穿一切的能力,昭昭心虚的后退。
“如果你的目的是进千秋殿的话,我劝你不要。”
“为什么?”昭昭下意识地问。
宁长留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藏着令人难以察觉的无奈。
“靠近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完这句话,宁长留便擦身想要离开。
昭昭抱着木桶的胳膊不断收紧,不会有好下场?为什么不会有好下场?跺跺脚,看着宁长留的方向喊:“我不信!”
宁长留身形一顿,他回过头,昭昭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对明亮的眸子,写着倔强和不服,他沉默半晌,好心劝她:“不要自寻死路。”
只有着漆黑的,适合藏匿一切的夜色里,他才敢这么直接的劝告昭昭。肃雪的眼线遍布整个宁王宫,就连来千秋殿洒扫的太监也是肃雪的人。
昭昭这下明白宁长留现在已经是打定主意不要自己了,风过树梢,昭昭看着宁长留渐行渐远,心中升起一丝难过。她向前紧追两步,声音有些许委屈:“宁长留,你真的……不记得我啦?”
她的声音太小了,小到风一吹就散了。
天刚蒙蒙亮,太阳躲在云层后边露了半张脸。
昭昭一大早就被鱼公公从床上拎了起来,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整个人还半梦半醒着:“怎么了?”
鱼公公笑着说:“昭昭啊,今日五殿下要去上灵玄子道长的课,你是时候去备茶了。”
昭昭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天边刚刚亮起一抹光,连太阳都是半睡半醒的模样,一歪头又要倒下去:“泡什么茶啊,要现在起。”
“雪山云芽。”鱼公公眼疾手快,又一次把昭昭拎了起来,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手掌大的玉瓶,玉瓶上烙着茶叶的暗纹,一看就价值不菲,想来里面的茶叶估计就是天价了,“五殿下可就喜欢你呢,非要让你泡茶才行。”
宁聿风!谁要这个混蛋殿下的喜欢?
虽然心里这么骂着,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昭昭气哄哄的一把拿过玉瓶,掀起被子就要下床:“我现在就去。”
“哎,慢着。”鱼公公翘着个小拇指把昭昭拉了回来,“这雪山云芽名贵的很,可不能用一般的井水冲泡,要用清晨刚凝结的露珠,用文火温煮一个时辰,这样才不失雪山云芽的韵味。”
这宁聿风是狗舌头吗?什么水泡的茶都能闻出来?
面前笑眯眯的鱼公公向昭昭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去采集露珠。
昭昭心里叫苦不迭,扁着嘴巴,拖着脚步,不情不愿的去了御花园,没办法,谁让她现在是宁聿风的宫婢呢?难道是吃了太多胡萝卜,造胡萝卜的报应了?
这是昭昭第一次替宁聿风煮茶,鱼公公全程在旁边盯着,一下说着火候太旺,一下露珠太少茶叶太多……他一点点纠正着手忙脚乱的昭昭,搞得煮好了茶却已经错过了上课的时辰。
“你快去给五殿下送去吧,五殿下和善,定然不会责怪你的。”鱼公公把盛着茶水的盘子郑重的放在昭昭的手里,和她说。
“和善?”昭昭觉得鱼公公用错词了,她昨天都被宁聿风捉弄成落汤兔子了。
“是啊,你慢慢就知道我们五殿下多可爱了。”
虽然鱼公公笑眯眯的这么说了,可昭昭却觉得只是因为鱼公公是手把手带着宁聿风长大的,所以心里偏爱,要她说啊,这宁聿风就像一个小恶魔,比当年搞得六界乱糟糟的鬼帝止夙还讨人厌。
端着千辛万苦煮好的茶水,昭昭半刻都不得休息,紧赶慢赶的端着茶赶去思学阁送给宁聿风。
思学阁是众皇子公主学习的地方,皇子在前院学习,公主则在后院。
整个思学阁建造的庄严古朴,昭昭瞅了一眼,居然路过的圆柱上都刻着四书五经的内容,她啧啧摇头,怎么感觉连思学阁的蚂蚁都比她学识渊博?她能看明白的几个字还是小时候偷偷跑山下去学的。
进了殿内,昭昭乖巧的低着头把茶水送到了宁聿风桌上,乖巧的站到了后面,却并没有等来宁聿风的诘难。
很快她就发现了课堂上过于安静,安静的气氛似乎有些剑拔弩张。
她好奇的抬头,没想到对上了灵玄子的视线。
灵玄子已经年逾半百,一身白衣,仙风道骨,在看到昭昭正脸的那一刻,他有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他算到了希音元神碎片入宫,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像。昭昭相较于成熟的希音多了几分灵动,可就是这几份灵动看了让人心生欢喜。
没人注意到灵玄子的眸白了白,随即灵玄子对昭昭和蔼一笑:原来现在的希音是只可爱的兔子精。
昔日的战神,现在正转着明亮的眸小心翼翼观察着面前的局势,显得极为可爱,灵玄子不自觉扬起了笑,看着她打算做什么。
昭昭第一时间是去看宁长留,他端坐在案几边,一身鸦青色长衫上半边都是浓墨。
“太子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不会生气了吧?”
昭昭看向说话的人,明明嘴上说着不是故意的,可他眼里满是嘲笑。
“小六,你可得赔太子哥哥一身衣裳才行!”宁聿风笑着,“太子哥哥要有新衣裳了,开心吗?”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原来把墨故意泼到宁长留身上的,是六殿下宁闲听。
宁闲听看向宁从安,宁从安默不作声的颔首,低头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好似一切闹剧与他无关。
此时,一边的宁聿风按捺不住了,他撸起袖子跃跃欲试:“老师教的移物之法着实难,太子哥哥你也替我操练一下!”
说着,他就开始念诀,想要像昨天捉弄昭昭一样捉弄宁长留,他的指尖跃起一团灵光,面前的砚台已经摇摇晃晃的升了起来,在空中顿了一秒然后猛的朝宁长留身上飞去。
而宁长留却佯装不敌,面色惶恐,看着砚台朝自己而来,正欲躲避,就见砚台突然停在半空中,进退不得,看着很是为难。
“怎么回事?”宁聿风看了眼自己的手势,也没做错啊,怎么这砚台就不动了呢?宁聿风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更加专注的重新念诀。
只见砚台似乎被两股力量拉扯着,躁动不安,在半空中挣扎着。
灵玄子的视线一直在藏在宁聿风身后的昭昭,大家都被砚台吸引了注意力,没人看见她藏在背后的手正发着幽幽白光。
灵玄子摸了摸胡须,视线在昭昭和宁长留身上转了转,觉得有些意思,他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打了个圈,就见砚台调了个头,向宁聿风极速飞来。
昭昭懵了,自己也没这么用力啊。
看着砚台马上砸到宁聿风的脸上,昭昭别无他法,只能扑向前抓住还在愣神的宁聿风一转,整个人跌坐在了他的怀里,硬生生替宁聿风挡住了飞驰而来的砚台。
砚台磕在昭昭的肩胛骨上,疼的她闷哼了一声,宁聿风也傻眼了,赶忙扶住她:“你没事吧?”
昭昭皱着眉摇头:“没事。”
宁聿风恼了,他袖子一拂看向灵玄子:“你怎么教的法术?你看看多危险啊!今日是宫婢,明日若伤到了我们,你该当何罪。”
灵玄子看着他怀里的昭昭,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安抚宁聿风:“五殿下,请息怒。”
宁从安漫不经心的开口了:“五弟,你怎么和老师说话的,什么叫尊师重道你不懂吗?”
昭昭没有管他们的唇枪舌剑,她只是费力的捂着背站了起来,看见宁长留一身脏污的坐在那儿,低着头正在擦拭身上的污渍。
他不敢看她,像在大方殿一样不敢替她说话。
昭昭又想到昨晚宁长留冰冷的眸和那句“靠近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昭昭沉默了,想生宁长留的气又生不出来。
“我怎么就不懂尊师重道了?我……”宁聿风急脾气上来了,正想和宁从安理论一番,宁长留开口了:“五弟。”
宁聿风看了过去:“做什么!”
“你先带她回去吧,她看上去并不大舒服。”宁长留说话的过程里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昭昭一眼,“大家还要继续上课。”
宁长留说的也在理,昭昭看上去实在算不得好。
宁聿风看了眼身后鱼公公的小身板,弯腰把昭昭打横抱了起来,大步的往殿外走,昭昭从他怀里探出个脑袋,想再看一眼宁长留。
可是宁长留还是在那里擦着他的袍子,没有看她。
“坏人。”
昭昭小声嘟囔。
“我又不是故意的!”宁聿风反驳,昭昭没说话,只是把脸埋的深了些:“疼死我了。”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让宁聿风一下子收了脾气:“是,我是坏人。”
昭昭愣了一下,抬起头,却只能看见宁聿风凌厉的下颚线,他步履匆匆的样子看起来的确是在为她着急。
混蛋殿下,虽然乖张但好像是还蛮可爱的。
宁聿风的鲤德殿放眼看去尽是金银珠宝,宁从安的武霜殿每天都有前来讨好的世家贵族,而宁长留的千秋殿就是宁王宫最冷清的宫宇。
不过宁长留并不在意,他反倒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很自在。
“殿下,夜宵想用些什么呢?”倩宝跟在宁长留的后头,问。
“不必了,你回去休息吧。”宁长留看了眼天色,“夜也深了。”
倩宝乖巧的应了声是,便离开了,宁长留等到她彻底走远,才踏进自己寝殿的后院。
后院很宽敞,但也没有什么花花草草,只是院子中央种着一棵凤凰树,听姬卿乔说这是宁昊和姬如雪在怀有宁长留的那年一起种下的。
可是十八年了,宁昊没有来看过凤凰树一眼。
而现在有人正在树下等他。
宁长留走上前:“师父。”
灵玄子回身看他,走到石桌前坐下:“今日我们学的是会一剑法。”
“今天为什么插手我们的事?”宁长留开门见山,灵玄子和他说过,树大招风,要稳坐太子的位置,彻底查清姬如雪被害的真相,那就要学会示弱,所以他向来都是众皇子欺辱宁长留的旁观者。
“长留,你在紧张什么?”灵玄子笑,“是在紧张那名叫昭昭的宫婢吗?”
宁长留抿了抿唇:“我……不想伤害无辜的人。”
“可是是她自己要为宁聿风挡那砚台的啊。”灵玄子看着宁长留无言,他起身拍了拍宁长留的肩,“长留,付出真心的同时要看清楚那个人对你是否是真心的,这是王宫,真心最卑贱。”
言外之意,是让宁长留收心。
“你只要学好我教会你的东西就好,统一……人界,一雪姬家耻辱,指日可待!”
听灵玄子这么说,宁长留第一次想,那灵玄子呢?他对自己倾囊相授真的毫无私心吗?
思索了会儿,宁长留只觉得可笑,偌大王宫,甚至宁国,除了最亲近的师父,自己还能依赖谁呢?
见宁长留沉默的样子,灵玄子朗声笑了出来:“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我没有。”宁长留矢口否认,“只是我对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既然如此。”灵玄子从怀里拿出三个铜板,“让我来替你们算一卦吧。”
“师父,我说了,我不喜欢她。”
宁长留虽然这么说,可灵玄子完全不听他的,他把铜板一抛,接住后一一摆在石桌上给宁长留看,他摸着胡须,高深莫测的替宁长留解卦。
“长留,你们注定有缘无分啊。”
听到这话,宁长留不自觉的用指尖掐了掐衣袖,小声说:“我知道,我说了,我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