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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母亲的爱,让我来到你身边
发布:2023-11-22 10:44 字数:5028 作者:今南
在人界最东方,是一望无际的蓝,波涛之下又是另一方天地。只见一个偌大的水珠圈着一个褐色的山岛,岛上四季如春,中间是简简单单的一方木屋,岛屿边沿俱是断裂的折痕,似乎是被人强行挖出来的一块,而如今正随着荡漾的水起起伏伏。
成群的鱼儿偶尔会经过这里,却都被水珠弹了回去,它们又摇摇尾巴,不明所以的离开了。
白珩叫这里永恒岛,因为这里万年不变。
“……所以他们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又讲完了一个故事,白珩合上人间的话本子,眼里满含爱意的看向床榻上的一方冰石。
五百年了,被封存在冰石中的希音脸上仍带着些许红润,宛若下一秒就会睁开双眼。
“人间这些话本子来来去去都是这些故事,不知道你听腻了没有。”白珩话语温柔,想要抚摸希音的手被冰石隔断,他眼底拂过一抹哀戚。
希音以前就爱偷看人间的话本子,床下塞满了快翻烂的旧巴巴的话本,可以看出来她每一本都看过很多次。
有一次,被白珩无意发现之后,她还不好意思的红着脸勒令白珩不许说出去。
“怎么说我都是天界第一女战神,被他们知道我喜欢看这些情情爱爱的小话本,我还怎么立威,怎么统率天兵?鬼帝止夙知道了,都要特意来笑话我一番!”
希音一番话说的振振有词,白珩当然是依着她:“可是师父,这些话本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不过都是痴男怨女说一些我爱你,舍不得你之类的痴话。
听白珩这么问,希音的指尖抚摸着话本的书页,有些感伤:“白珩,我的一生是注定无法离开这儿的,我只是想知道,凡人的生活,若没有战乱,无须坚守大义,又会是怎么样的。”
思及此,白珩看向沉睡了的希音,他还是伸出手隔着刺骨的冰石抚摸她的脸颊:“师父,等我找到你的元神碎片,将你复活,我们就去过没有战乱,无需管顾大义的生活好不好?”
希音是无法说话的,只是那方冰石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白珩伸出另一只手好似要捧住希音的脸:“师父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能把元神碎片带回来了。”
他仰脸上前,虔诚的在冰石上落下一吻。

蛟龙有天生的雷劫。
就算白珩只有一半蛟龙血脉,也要遭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每一道天雷都有钻心之痛,痛入百骸。
因为他的母亲是人,所以白珩天资有限,无论怎么勤勉都无法突破修为境界,面对雷劫,意味着死路一条。
所以滚滚天雷应时而至之时,白珩的护罩不消片刻就化为了碎片,天雷毫不留情的劈在了他的身上,逼他幻化出一对犄角,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骨骼裂出细缝的声音。
白珩以为他要死了。
天雷落在身上,划开一道皮肉,深可见骨,白珩身上痛出了一层冷汗,落在伤口又是钻心的疼。他蜷缩在倒在地上看着不远处母亲的碑,咬着牙抽搐着向母亲爬去。
十米、九米、八米……
他爬得慢,却没有放弃的念头,身下是一道蜿蜒的血痕。天雷几乎要揉碎他的五脏六腑,喉咙中不断有鲜血上涌。
最终,他还是抱住了他母亲的碑:“娘。”
他要死了,他是母亲带来这个世间的,如果要死,魂应该归于母亲的怀里。
白珩认命了。
他闭上眼,等待着最后一道天雷送自己去幽冥,可是却迟迟没有等到,直到浑身冰冷的他感受到了一丝阳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缓缓地睁开眼,面前一个面容明艳的女子拎着一个酒壶,看着自己。
她脸色微红,身上带着一些清冷的酒气。
白珩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她,只见她的视线下移,落在里自己怀里的碑上,她眨了眨眼,看向白珩莞尔一笑:“是你呀。”
“你……认识我?”
“你不认识我吗?”
白珩老实的摇了摇头,女子笑意更甚:“我叫希音,六界万众唤我战神。”
战神!
原来她就是战神,自六界之初,便由天生地育的白虎战神希音。
这惊的白珩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希音觉得他有趣,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白珩,玉行珩。”
白珩看着希音若有所思了一番,下一瞬,希音就向自己伸出了手,白珩低头看去,希音的手很白,掌心有一层薄茧,想来是天天舞刀弄枪所致。
白珩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希音,只听希音笑着问他。
“白珩,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在万音殿需要一个家人。”
“家人……”
白珩想不出一个拒绝希音的理由,因为他也需要一个家人。
那时候的希音不知道,白珩是极厌恶神仙的,只是为了她,他慢慢习惯了一袭白衣,把自己所有的阴暗面藏了起来,伪造出一副宽以待人的菩萨面。

“师父,不要抛下我。”白珩对沉睡着的希音说。
他曾被无数人抛弃,他原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面对希音的离开,就算是给他上百年的时间他也无法接受。
复活希音,收集元神,需要大把的时间,但是白珩不怕等,他只怕最后希音不回来。
他漫长的岁月里,必须有希音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颗泡沫透过结界飘了进来,白珩仰头去看,泡沫停驻在半空,能看见里面漫天火光和一张极为扭曲的脸。
元神碎片,它终于出现了。

好久没过过这么闲适的日子里了。
昭昭在鲤德殿的后院里,正趴在一个做工精致的躺椅上,一口一颗葡萄,晒着太阳,乐呵呵的听着树头的鸟吵架。
救了宁聿风的好处可真是多,不用干活不说,还有一堆好吃好喝的,说是怕昭昭无聊,还特意去小公主那里把桑瑜借来陪她解闷。
“傻笑什么呢你!”桑瑜捏了把昭昭腰侧的软肉,“你知道你伤的有多深吗?”
毕竟昭昭是精怪,这点小伤其实一下就好了,不过她怕大家看出异样,才任由伤口自己恢复,再加上那个砚台还是特意采的墨石,一头特意打造成仙鹤的脑袋,以表祥瑞。那日,正是仙鹤嘴凿进了昭昭细嫩的皮肤里,往下落的时候在淤青上还划了一道口子,看上去很是可怖。
“这不是有你替我上药吗?我想再过几天就没事啦!”昭昭笑眯眯的看着桑瑜,桑瑜嘴巴一撇:“只有你!什么时候都能傻乐呵。”合着自己在那里干心疼。
宁长留来的时候,就看见昭昭趴在软椅上的这一幕。
她衣裳半解,露出一个圆润的肩膀,若雪的肌肤和红紫的伤口相映衬着,不由让人心生怜惜。
风过,檐下金风铃唤回了宁长留的思绪,他立刻背过身轻咳了两声,便听到背后桑瑜惊呼:“呀,是太子殿下。”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宁长留还是多等了一会儿才回过身。
桑瑜见宁长留看着昭昭,便知趣的行了个礼:“桑瑜先行告退了。”
等桑瑜低着脑袋,绕过长廊走了,宁长留这才走下台阶,走进后院。
昭昭的衣服穿得急,鼻尖冒了层细密的汗珠,但是刚刚过于匆忙,领口还是没能整理好,露出一截诱人的锁骨。
君子非礼勿视。
宁长留撇开视线:“你还好吗?”
“挺好的。”这回昭昭说的可不是气话,她乖巧的看着宁长留,长睫扑闪着。
宁长留看着圆桌上那些千金难求的果食,知道宁聿风把她照顾的不错,这样心下也稍安了:“那日谢谢你。”
昭昭还没来得及说不客气,就看见了宁长留眸子投来的犀利的视线:“只是你为什么三番四次的对我好?”
“三番四次?”昭昭自己都疑惑了。
“什么柳上芽,湖心水,不过是你借口用法力治好我风寒的借口而已,还有砚台斗法。”宁长留面容平静的淡定的道出一个事实,“昭昭,你不是人对吧?”
明明昨夜,宁长留还口口声声的说自己对昭昭无情,但是自己又总是不自觉靠近她,他也不明白自己这奇怪的心思。
没关系的,反正都是有缘无分,两个人多说几句话,多见几次面,又能改变什么?
宁长留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他安慰自己,自己只是来寻求真相的。
“我不记得我曾招惹什么妖怪。”宁长留上前一步,逼近昭昭,昭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一个劲的往后退着:“因为……因为……”
“小心。”
宁长留话音未落,昭昭小腿就撞在了软椅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就见昭昭惊慌失措之间,手疾眼快的一把揪住了宁长留的衣襟,想借力站起来,没想到宁长留也被她带着倒了下去,两个人一起摔在了软椅上。
双唇相碰,两个人都愣住了,一时没有人起身。
直到昭昭背后的伤口被压出了血,疼的她蹙起眉,宁长留才腾的站起身,扭头藏起自己红着的脸。
“你还好吧?”宁长留的声线颤抖,昭昭连忙慌张应声:“没……我没事。”
昭昭看着侧身而立的宁长留,心头燥热,两个人各自看着一遍风景,只觉得脸上烧的慌。
昭昭唇抿了又抿,佯装无事的想要继续刚刚的话题缓解一下尴尬。
“太子殿下?”
“嗯?”
“我的确是个精怪,但我从来没有害过人,你别怕。”
听到昭昭这么说,宁长留这才回过头。
身后的昭昭站在百花丛中,两只尖尖的白绒绒的兔子耳朵一动一动的,还有彩蝶从花蕊上吸引而来,飞到了昭昭的耳朵尖上。
怕有人突然过来,昭昭甩甩头,赶走了彩蝶,收回了耳朵:“我之所以来到这儿,是因为你的母亲,宁国的先皇后。”
“我的……母亲?”
“因为你母亲的爱,让我来到你身边。”昭昭摊开手掌,白光流转,掌心躺着的赫然是姬如雪赠她的千年灵玉。
也许是当年姬如雪离开赴死的样子过于毅然决然,那是昭昭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母爱,所以她不忍心把这块平安灵玉炼化。
“这是你母亲当年给我的信物,她和我说是从灵山上求来的平安玉,我现在物归原主了。”昭昭走上前,低头把灵玉挂到他的腰际。
看着腰间一晃一晃的灵玉,宁长留看着昭昭,声音哽咽:“我母亲的爱?”
昭昭点头,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昭昭怕自己嘴巴笨说不明白,于是拉住他的手腕,踮起脚,凑上他的额头。
白光在两人相抵的额间流转,那雪山上发生的一切都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的在宁长留的脑海里重演了一遍。
良久,回忆结束。
有风吹落了宁长留长睫下的泪,昭昭有些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肩:“太子殿下,你还好吧?”
宁长留眼眶湿润,他抬眸看向昭昭,微微一笑,嗓音哽咽。
“谢谢你,让我看见了我的母亲。”
宁长留曾在无数人的嘴里听闻过姬如雪,那个和善美丽的先皇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爱民如子的她却落了个惨死异国的下场。
但他其实知道真相,灵玄子告诉他这一切是肃雪所为,肃家母子两垂涎他太子的位置。
他的母亲是因他而死的。
所有人都告诉他要变强大,可这是他第一次深切的明白为什么要变强大。
从前那么遥远的姬如雪,这次他在昭昭的记忆中,彻底看清了母亲对他的温柔。
宁长留勾了勾唇角,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对自己的爱。

平时宁长留对任何人都一副极为冷淡的样子,倒是现在流露出几分脆弱,这也让昭昭有些无措,她抿抿唇,思索再三,小心翼翼的学着人类的样子走上前,轻轻环抱住他,拍抚着他的背。
“宁长留,我会照顾你的,我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听到昭昭这么说,宁长留这才想起来怀里,特意带给昭昭的化淤膏,他刚准备将化淤膏拿出来,就听见宁聿风慵懒的语调在身后响起。
“太子哥哥,你怎么有空来我鲤德殿啊?”
身后的宁聿风危险的眯着眼走上前,把两人隔开,鱼公公端上来一碗汤给昭昭,顺带把昭昭拉的再远些。
“这是什么?”药汤散发着幽幽清香,昭昭很是好奇。
“这是用天山雪莲,千年人参,还有特贡的各种名贵药材给你煮的汤。毕竟你是为了本殿下才受的伤,本殿下当然要对你负责!”
听宁聿风这么说着,宁长留默默把化淤膏收好,与这昂贵的药汤相比,这太不值一提了。
宁长留站在他们之外,抿着唇,又是一副对世间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
见昭昭乖巧的喝了汤,宁聿风满意极了,连带着对宁长留说话的声音也温柔了起来:“说吧,太子哥哥找我什么事?”
宁长留开门见山:“不知道五弟有没有听说丰渔村海妖伤人的事?”
“略有耳闻。”
“除了丰渔村,海妖已经波及到了其它村镇。”
宁聿风了然:“若我没记错,丰渔村隶属醴州,而醴州是你母后的家乡对吧?”
宁长留点头:“海妖肆意伤人,醴州百姓叫苦不迭,有碍民生,我……是特意来向五弟借钱的。”
宁聿风看着宁长留,一时之间没有答话,昭昭拽了拽宁聿风的袖子,想替宁长留求情:“殿下……”
宁聿风把她的手拂开,对宁长留说:“借钱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也得有好处才行啊。”
听到这话,身后的昭昭默默翻了个白眼。虽说醴州是姬如雪的家乡,但醴州的百姓也是宁氏的百姓啊,宁聿风作为皇子,居然还在这里和宁长留谈判。
“五弟想要什么?”宁长留问。
宁聿风认真的侧头想了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向宁长留要些什么,毕竟比起自己,宁长留身上实在没什么他瞧得上眼的东西。
“算了吧,哥哥先欠着,等我想到要什么自然会向哥哥要的。”
宁聿风狡黠的眼珠一转,给了这个提议,宁长留并没有和他讨价还价,反而是拱手施礼:“多谢。”
事情说完了,宁聿风立刻让人送宁长留出去,宁长留握住袖子里的化淤膏,没有回头看一眼眼巴巴看着他背影的昭昭。
他怕显得自己是关心昭昭的,那么鲤德殿会容不下她,宁聿风会变本加厉的玩弄昭昭,肃雪会拿捏她,而母亲留给他的这份爱他再也感受不到了。
出了鲤德殿,宁长留仰头看着这方被宫墙切割的四四方方的天地,这就是困了他十八年的人生,很快,他一定会撕碎困住他的所有枷锁。
他低头,看着昭昭挂在他腰际的灵玉,太阳照耀下散发着幽幽的荧光,他握在掌心里,感受美玉的温润。
这是姬如雪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最后一件。
宁长留之前一直都听着灵玄子的话做事,偶尔他会觉得自己像一个傀儡,要守住属于自己的江山,要替母亲报仇。
直到今日,他才不再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