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考试的时候多答对几道题，文秋安也不至于被分来这个地方。

    第三精神病院，可能不是全国最大，但实打实是风市最大的公立医院。

    他大学学的心理学，也不是没有在别的地方工作过，但出于稳定的想法，在本省最大的公立精神医院的编制，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三院前两年曾经重新修建，修好之后，这里变得更大，更空旷，大白天的，文秋安从大门口的保安室一路到正门，也没见到一个人。

    大门右进左出，玻璃擦得锃亮，他驻足在偌大的院规海报前看了半晌，才略有些疑惑地看向门内。

    【第三精神病院入院须知：

    【医护人员请勿与非医护过多接触，如有任何疑问请找院长；

    【晚上六点以后请勿入地下一层。】

    晚上六点……医院五点下班，这种精神病院除了值班的人基本不会留人，况且地下一层通常是太平间。

    这条简直是多余。

    医院大门正对南方，他推开门进去，整个大厅里空空荡荡。

    真的有人吗？文秋安心中打鼓。

    再往前走几步，他才看到那半人高的导诊台里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白大褂，戴着眼镜和蓝色口罩，斜靠在椅子上打盹儿。

    “你好？”

    那人没有动静，看起来睡熟了，或许是昨晚值班的人，一夜没睡。

    文秋安也曾经这样过，他很能理解。

    “你好！”文秋安上手摇了摇对方的肩膀，声音并不大地喊了一声，只不过离得有些近。

    那人猛地睁开眼，眼底还带着血丝，茫然地张望两秒，最终把目光定在文秋安身上。

    “你是……？”那人顿了下，“你是今天来报道的吧？”

    “对。”文秋安伸手把自己的身份证件拿了出来。

    那人接过他递过来的证件，确认了一下无误，便拿出入职资料。

    “呐，这里，这里，还有这儿，签上名字就行了。”

    文秋安拿起固定在桌上的弹簧笔，找准了位置正要签名，耳朵里忽然响起了耳鸣音。

    那声音来得突兀，像是拉长的警报。

    他的手顿了顿，用力拍了拍耳朵，却没有什么用。

    怎么回事？

    之前也有过因为压力大没有休息好所以耳鸣的症状，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缓解。

    所以文秋安并没有当回事，只是轻轻拍了拍耳朵就不再管，抬起手一连在资料上签上三个自己的名字。

    那耳鸣终于渐渐消失。

    那人翻了翻确认，又把材料递回给他：“拿着上六楼，左手边最靠里的办公室，院长在等你。”

    他点点头，正要离开，就见这人伸了个懒腰，脱下了白大褂，露出里面蓝白的病号服。

    文秋安一愣，这人抬起头冲他“嘿嘿”一笑，跑出了导诊台，大喊道：“来人啦！来人啦！”

    那人张着手臂，高抬腿跑步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猩猩。

    医生？不对，看起来倒像是病人。

    病人穿着白大褂给自己在这里办理入职手续？这里的医生这么失职？难不成自己入职以后也要面对这样的病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资料。

    他辛辛苦苦备考了四个月，就是为了能考上编制，结果入职第一天的第一面，遇到的人就是这么不正常。

    不过总比那些动不动就有暴力倾向的病人要好。

    文秋安虽然预想到了以后的工作可能会鸡飞狗跳，但是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之前当私人心理医生的时候，他面对的病人的怪癖可比穿白大褂假装医生要严重得多。

    电梯在右手边，离导诊台有一段距离。

    或许是医院自带buff，走到电梯旁，刚进门时的温暖就变成了一丝丝凉意，这凉意从脚底板传来，文秋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米白色的运动鞋，来的路上沾了一点点清洁工刷地的脏水，但还算干净。

    他不是个那么计较的人，但马上要见院长，所以他弯下腰试图把那滴脏水擦干。

    然而弯腰太猛，他的手一下子触到了地板。

    挺软的，一种类似青草地般毛茸茸且刺挠的手感从指尖传来。

    文秋安惊了下收回手。

    再看地板，依旧是人工大理石的地面，白色的跟灰色的纹路交织在一起，像是一池明亮的水，还反着冷清的光。

    他不由得伸手又摸了摸——

    冰凉的，坚硬的。

    那刚刚毛茸茸的手感是从哪里来？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真的太累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文秋安又摸了摸地板，突然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鞋子。

    鞋头的侧边有一条磨砂皮的封边，他用力搓了搓，才发现这个触感似乎跟刚刚哪个很像。

    果然是因为自己休息得不够好，连鞋子和地板的区别都没摸出来。

    他伸手擦掉那滴水，刚好这时电梯门也“叮”地一声响起，门开了，他走了进去，按了六楼。

    封闭的空间提供了一丝丝的安全感，他终于松了口气。

    但不知为何，电梯上升的这几秒，他觉得有些紧张，紧张到喘不上气。

    是因为刚刚那个假装医生的病人的奇怪？还是别的什么？

    这种紧张的感觉不像是对陌生环境的忐忑，而是一种更令人不舒服的——

    恐惧。

    但他在恐惧什么？

    “叮——”

    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变成了“6”，门慢悠悠地打开。

    然而文秋安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一个人，这人似乎一早就等在了电梯前，在看到他的时候，脸上也没露出意外的表情。

    两人四目相对间，文秋安往前一步，踏出了电梯。

    “秋安！”面前的人毫不犹豫地喊出了他的名字，“终于来了啊。”

    “濮笙。”文秋安终于笑道。

    濮笙是他的高中同学，虽然到现在已经足足有十年没有见面了，但是两个人是住在同一个宿舍两年半的交情，即使那么多年过去，还是没有变。

    濮笙是在这里专门等着他的，笑道：“我在这里当院长助理，其实前两天就知道你要来这里的，但是手机上说好像有些不太合适，所以就专门在这里等你。”

    “是吗？”文秋安有些诧异，“你也考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