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

    我像缺水的鱼，嘴巴大张，濒临窒息般渴望氧气。

    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伴随着诡异的酸胀感。

    又一次，我在铃铛声里醒来。

    我向医生哭诉催眠时的恐怖。

    他笑容和煦，风致如妖，「别怕，你经历的不过是幻觉。」

    1

    不足十平米的催眠室内，我猛地睁开眼睛。

    呼吸急促，浑身冷汗。

    坐在对面的医生微微倾身，深邃的眼睛含着关切，声音蛊惑人心，「调整呼吸，亲爱的。」

    最后那三个字，他发音极轻，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极度恐惧的我无暇想多，声音发抖，「医生，我刚才像是从地狱里走了一遭。」

    我把脸埋在摊开的手掌里，「太可怕了，那些感受就像真的一样。」

    说到这里，我看向那个完美强大的医生，白大褂内的衬衣扣子系到最上边一颗，却仍旧遮不住性感的喉结。

    他取下金丝框眼镜，指节分明的手指轻揉眉心，「苏小姐，疗程刚过半，你的感知觉障碍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

    他的不悦很隐蔽，但我足够敏感。

    「不好意思裴医生，」我连忙赔笑，「是我太心急了。」

    在这里治疗数月，我比谁都清楚，最好不要轻易流露对他的质疑，否则他会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看着你，缓声发问：「是我的服务不够让你满意吗？」

    明明态度和语气温和得很，却莫名让人生出一身冷汗，牙齿打颤，甚至连腿都隐隐作痛。

    仿佛只要说出一个「不」字，那双戴着乳胶手套的手，就会掐住你的脖子，一点一点、让你的皮肤失去温度。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他如同体恤旁人的绅士，「等十二个疗程做完，你的症状会缓解很多。」

    十二个疗程，多么漫长啊……

    焦躁一闪而过，我舔了舔嘴唇，笑得满脸感激，「裴医生，我很期待痊愈的那天。」

    他笑了，眸光幽深，「我也一样。」

    离开的时候，我从催眠椅上站起来，双腿却酸痛难言，差点腿一软跪下来。

    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我，身后人的气场极具侵略性。

    他不知何时离我那样近，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叮嘱，「小心一点，苏小姐。」

    2

    租住的小区设备老旧，不太灵光的声控灯时亮时暗。

    我在黑暗中前行，脚步极轻，以至于，直到抵达楼道口，我才注意到门口一团高大的黑影。

    心头跳了跳，我跺了一下脚，往后退一步。

    声控灯亮了。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男人的腿和脚，他的脸隐藏在暗处。

    身体被光线切割成两部分，上半身在黑暗中，下半身在光明中。

    虽然看不清脸，那双球鞋却是我几天前买来送给他的。

    我很轻微地咽了口水，试图压下恐惧。

    试探着出声，「陆忱……是你吗？」

    对方沉默片刻，然后慢慢地从黑暗里走出来。

    随着走动，白净俊朗的脸现于光下。

    陆忱眼里是我看不清也看不懂的情绪，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在那样的眼神下，这个笑容看起来怪怪的。

    一条胳膊直直伸过来。

    我下意识后退，腰抵在楼梯扶手上。

    呼吸有些困难。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远离，他垂下眼，纤长的睫毛遮住眼睛，似乎很受伤。

    「我给你点了粥。」

    我视线下移，落到他手里的保温袋上。

    「谢谢你。」我松了口气，伸手接过来。

    陆忱不说话，只是用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我。

    被他看得心慌，我掏出钥匙开门。

    在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一只手突然扒在了门框上。

    我被吓到，使劲往外推门。

    可陆忱的手抵在门上，任凭我怎么推，门也关不上。

    我放弃抵抗，「你……要进来坐坐吗？」

    他摇头，「不了。」

    话虽如此，脸上却是浅淡的笑意，似乎对我的答案很满意。

    陆忱站在门前，确认我关上门再离开。

    「啪嗒」一声，门彻底关上了，我听见他说——苏欢，注意安全。

    那声音飘渺得很，像是幻听。

    我被感知觉认知障碍困扰多年，幻听和幻视时不时出现。

    好在经过治疗，症状减轻不少。

    我关了花洒，站在热气蒸腾的浴室内。

    镜子里的人影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伸手擦去白雾，一个清晰的「我」浮现在眼前。

    秀雅的远山眉下，一双清润的鹿眼，连头发看起来都蓬松而柔软。

    看起来就是让人想去欺负的样子。

    我对着镜子，嘴唇张合，用唇语吐出两个字。

    3

    桌子上还放着外卖袋子，我刚想将粥拿出来，便被烫得缩了缩手。

    我紧紧攥着被烫到的那只手，再回头看时，塑料碗变成了陶瓷碗，碗沿缺了一个小口。

    妈妈不知何时坐在我面前，一脸阴沉，「趁热喝。」

    那一瞬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行，又疼又痒，我却动弹不得。

    我瞳孔猛然放大，一脸惊惧，因为呼吸困难，只能张大嘴狠狠吸入氧气。

    挣扎着抬起手，一把将袋子推到地上。

    我弓着身子，双眼紧闭，慢慢等着最难受的那一阵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一切恢复如初。

    我冷着脸，提起袋子扔到垃圾桶里。

    还是早点睡吧，等睡着了就不会有可怕的幻觉了。

    我吃了安眠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每当我闭上眼，脑海里便自动浮现出一个场景。

    那是我第一次去找裴林深看病时。

    我推开门，站在落地窗前的他转过身，微笑着对我问好。

    他英俊得仿佛米开朗琪罗刻刀下最完美的雕塑，皮肤冷白，眉眼深邃，挺鼻薄唇，金黄的微卷短发，一身英伦风的西装，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绅士。

    仅从外表来看，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