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虎背熊腰的精壮男人，此刻却显得脸色苍白。

    若我意识清晰一些，恐怕也会被我此时发出的诡异笑声吓得失魂落魄。

    正在他们发怵的时候，我整个身子猛的从地上弹了起来，高举起手上的摇铃，开始翩翩起舞。

    那个样子，完全符合鬼上身的描述，以至于那几个大汉连滚带爬的逃回到人群当中。

    而祭台上只留下我一小撮身影，穿着不合身的祭服，称得上规范的祭祀舞姿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或者说，我的舞步要比普通祭祀师更加的张狂一些。

    毕竟此时的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卖力的踮脚，摇铃。

    台下村民已经鸦雀无声了。

    而这寂静中突兀的，不再单单是我手中摇铃，一阵不符合常人声线的歌声从我嘴里散了出来。

    “小小鲤，暗处游~”

    “渡上岸，熬人油~”

    “喜烛灭，河神佑~”

    “同欢堂，仙乐悠~”

    歌声和我的舞步同时结束，我也像突然被抽空了力气一样，直接倒在原地。

    这场荒唐的祭祀看似已经结束，村民们终于得以发泄积攒已久的恐慌。

    尖叫，大喊，哭嚎……

    “咋会这样？这妮子乱唱，这根本不是祭河神的祭曲儿吧？”

    “她故意的，谁知她想做什么，她想害死咱们！”

    “杀了她！拿她祭河神！不然我们都要完！”

    “……”

    此刻的河边，仿佛是群魔乱舞。

    那场祭祀舞透支了我全部力气，我趴在祭台上，疲惫的抬开眼皮去看这些人丑恶的嘴脸，禁不住冷笑。

    是了，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不会放过我。

    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无法牵扯到他们任何人的利益，更无法威胁到他们分毫。

    这时若能拿我做替罪羊，何乐而不为？

    哪怕，他们也不知这只替罪羊能否给她们阻挡灾厄。

    我被很多双手轻松捞起的时候，脑海里似乎涌出一段回忆。

    外婆悠然躺在摇椅上，拿起村民送我的糕点看了看，帮我剥开包装纸，眼里都是轻蔑。

    “柠柠啊，这个村里的每个人，都不配为人，现在你不用感激他们，往后，也不必有怜悯他们的时候。”

    我那时候不懂，歪歪头，看到美味的蛋糕便忍不住吞口水，可还先忍了那么一下，发出疑问。

    “可是外婆，他们都对柠柠很好啊。”

    “小傻子，对你好的人就是好人了么？”

    “嗯……”我犹豫了下，还是疑惑，“反正外婆对我最好了！”

    后来呢？外婆她怎么说？

    哦，是了，外婆她并没回应我，而是把蛋糕喂进了我的嘴巴里……

    “咚——”

    他们把我抛的很远，大抵是听不到多少水花声的。

    只有我，听着耳边水声迸裂，被刺骨凉的河水生猛的灌入耳鼻。

    我的外婆，方圆百里最厉害的祭祀师。

    安抚神灵超度鬼魂都是信手拈来。

    德高望重，能掐会算。

    所以，这一切，都是外婆提前算计好的吧……

    我根本不会游泳，河水像恶鬼的利爪刺入我的胸腔和肠胃。

    我想哭，可眼泪似乎都抵不过水压。

    这样的痛苦挣扎不知过了多久，我脑子沉沉的，竟然失去知觉了。

    我好像悬在水底，头重脚轻。

    缓缓睁开眼，我竟然能看到河底的模样。

    这种感觉……好像是飞在半空中看陆地一般。

    然而河底的画面更让我胆战心惊。

    似乎有一群人此刻密密麻麻的站在水底，全部都在仰头望着我。

    他们的脸自然都被水泡烂了大半，双眼无神的盯着我，竟然是零零散散的立在水中的！

    我越看越怕，本能的扭头想往河上游，然而这下我更加震惊了。

    村里那条河竟然有这么深吗？我抬头也是一片浓厚的深绿色。

    这时，黑暗中游出来一条巨大的鱼，差不多有王婶家养的那头猪大。

    它不单单是个头儿大，还很恐怖。

    可是哪里恐怖，我却想不起来，只是觉得它长了一张人的脸！

    它用它庞大的鱼头推着我，要把我往河底推。

    我更害怕了，那河底站着的可都是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而且大概率，是一片尸体……

    于是我挣扎的更厉害了。

    可在水里，我悬在这儿已经很奇迹了，哪里斗得过一条巨型鱼。

    我怀疑我死了，所以不觉得冷，也不需要呼吸。

    挣扎中我打了那条鱼一拳，它面上竟漏出委屈的神色。

    这下它也不推我了，对着我大张开鱼嘴。

    我以为它要咬我，往后躲了躲，却发现它嘴里有什么东西。

    我怯怯的伸手去摸，那里面竟然是个木盒。

    这木盒质量很好的样子，在鱼的嘴巴里，竟没一点儿被水浸坏。

    木盒上还刻着字，染了金漆，竟然是个大大的“聘”字！

    聘礼？

    我有点震惊，脑子里浮现出刚刚从我嘴里跑出来的那些歌词。

    什么喜烛，同欢……

    这是不是都跟嫁娶有关？！

    我连忙摇头！

    嫁给谁？河神我不配，水鬼我也不想啊……

    虽说我现在大概也是个水鬼了……

    那只巨鱼见我不愿，似乎着急了，大幅度的摆动着身体。

    而我脚下河底那些水鬼此刻也有了反应，它们竟然把胳膊伸向我，同样张开黑洞洞的嘴巴，要把我拖下去一般。

    我记得外婆说过收了聘礼就要嫁人的，但这个精致的聘礼盒子我都没打开，应该算不得数的吧！

    我想把盒子塞回巨鱼嘴里，可它现在是一点儿都不张嘴了，光想着怎么把我推到河底被那群水鬼抓去。

    那一条条惨白的手臂仿佛一群水草，张牙舞爪。

    眼看着巨鱼把我又往下推了一段距离了，我惊慌下，直接用木盒咋了巨鱼的头。

    这一砸，木盒也从我的手中脱落。

    无意中被触动到了机关，木盒子打开了。

    那里面放着的，似乎是只是一颗鹌鹑蛋大的黄色珠子！

    可那珠子却缓缓亮起金光，把整个河底都照亮了！

    在一片恍然之中，巨鱼和河底的那些水鬼，仿佛都很恐惧，有些瑟瑟发抖的意味。

    这时因为河底被照亮，我也惊奇的发现，那些水鬼中，竟有我熟悉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