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冬儿提起灯笼凑近一照，那个东西没有消失，还在原来的位置，错的不是她，徐冬儿对陆宸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人不是缉查司的人，腰牌应该是他偷来的，她没有出手救他的理由，徐冬儿站起了身，陆宸无意识地痛苦呻吟了一声后，又没了动静。

    徐冬儿看着他，想起了义父，最后还是再次蹲下身，用布帕擦拭干净陆宸的伤口，发现了嵌在伤口里的碎铁片，她一时怔住了。

    他是被铁器炸伤的！

    徐冬儿的目光再次盯着陆宸的脸，他究竟是何人，为何会被铁器炸伤？晕迷的陆宸给不了她答案，徐冬儿思考片刻之后，取出了藏在鞋底夹层的薄刃，将它在蜡烛上烤热后，伸入陆宸被感染的伤口里，将腐肉挖出。

    巨烈的疼痛让陆宸倏地睁开了眼，他一把抓住徐冬儿握着薄刃的手，美目死死地盯着她，恶狠狠地道，“你找死！”

    “你的伤口已经发炎，再不把它清理干净，你就真的离死不远了，我真的想杀你的话，在你昏迷的时候，直接在你的脖子上一抹就好，何必弄得那么费劲。”徐冬儿异常地淡定。

    陆宸看着她手中的薄刃，冷漠地道，“为何要救我？”

    “讨一个人情。”徐冬儿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陆宸古怪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松开了手，闭上美目，一言不发。

    他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徐冬儿没猜出陆宸的心思，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让她重把注意力放回他的伤口上，她继续剔除伤口里还残留着的碎片。

    疼痛让陆宸的冷汗不已，他把双手紧握成拳，试图控制身体的颤抖，不过只是徒劳，他只得咬紧牙根，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将陆宸的伤口处理好后，徐冬儿背对着他，“伤口已经处理好，剩下的你就自己动手吧。”

    陆宸黑着脸整理衣束，徐冬儿估摸着他已经穿好衣裤，启唇道，“我也算救了你一命，知恩要图——”

    陆宸的刀身再次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这是你说的，我可从来就没有答应过。”

    没想到还是被慈悲之心所害，徐冬儿不甘心，“你的意思是——”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看在你为我处理伤口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他口中的秘密，是指他身为缉查司的身份，还是他假公公之事？或者两者兼是？徐冬儿一时拿不准，她得为自己争取筹码，她紧了紧握着薄刃的手指，“我虽然帮你处理好了伤口，不过你已经有了发热的症状，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还得看今晚，这里只有我们二人，若我死了，这里就没人可以帮你了。”

    “留着趁我不备的时候好下手？”陆宸并不相信她。

    徐冬儿失去了耐心，“我一苟活之人，救你不过为讨个人情，你又何必要将我置于死地？”

    “你若只是图财，为何手中还握着薄刃？”陆宸出言讥讽。

    没想到她还是小视了陆宸的敏锐，徐冬儿进行了口伐，“我不过想活命，又何错之有，你要杀我，不也如此吗？”

    陆宸没有说话，手腕稍稍使力，徐冬儿的脖子上有了刺痛感，她以为自己就要命丧破庙，刀身又停在了她的脖子上。

    难道他后悔，不杀她了？不对，这不符合他杀戮的本性。

    一会要杀，一会又不杀，徐冬儿不想再体验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感觉，“这样反反复复，我没被杀死，也被吓死，来就来个痛快的。”

    刀身离开了她的脖子，陆宸的声音响起，“姑且再留你几个时辰。”

    徐冬儿知道自己的小命暂时保住了，她瞬间远离陆宸，余光看到他的手捂住了伤口，眉头蹙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徐冬儿知道现在是逃跑的最佳时机，目光触到地上的腰牌，她放弃了这个念头，抬眸对陆宸道，“我这里有水，喝些会好受些。”

    陆宸忍着痛，微眯着眼盯着她道，“你这个时候明明可以逃，为何不逃？”

    “我说过我要讨个人情。”徐冬儿的目光下意识地往腰牌上瞟。

    陆宸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动作，看到自己遗落在地上的腰牌，他的眼中又露出了杀意，“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

    “我认得这腰牌。”

    陆宸的目光没有离开徐冬儿，这次为了行事方便，他拿的是缉查司番子的腰牌，所以这个女人只是认出腰牌，而非认出他，陆宸眼中的杀意少了半分，不过这里远离京城，她一个乡下女子又是如何知道这是缉查司的腰牌？

    疑心让陆宸的眼睛又泛起了寒色，他还没来得及再质问徐冬儿，一阵阵寒意突袭全身，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意识变得模糊的他再次倒在了地上。

    徐冬儿的蛾眉微蹙，发热的症状来得那么快，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徐冬儿来到了陆宸的跟前。

    陆宸的意识还在涣散，视线也变得模糊，已经分不清现实的他只看到面前模糊的人影，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徐冬儿的胳膊，低语道，“别走！”

    这时的陆宸与之前的冷酷判若两人，让徐冬儿一时产生错觉，直到陆宸的薄唇里再次轻吐出这两个字，“别走！”

    徐冬儿的脑海里闪过了相似的画面，她怔怔地看着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的陆宸。

    “不要救他，他会害了你。”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小声低语。

    徐冬儿打了个寒颤，此人身份不明，而且一心想取她的性命，她替他清了伤口，已经算是仁义了，她不欠任何人，徐冬儿提着灯笼就要离开，目光触到陆宸无助的模样时，她又停了下来。

    最后一次，就当是为自己积德，徐冬儿的手背覆在了陆宸的额头上，好烫！

    他的烧若不退，一切前功尽弃，徐冬儿取下腰间挂着的皮囊，打开盖子，捏着陆宸的嘴角，强行给他灌了几口水，再用水打湿布帕，覆在他的额头上。

    陆宸的烧反反复复，徐冬儿折腾了大半宿，才等到他的烧完全退去，听到他的呼吸变得正常，她悬着的心才彻底地放了下来。

    心是放下了，人也困乏得很，徐冬儿没有精力再思考，先打个盹再说，她背靠着泥塑，阖上了双眼，没多久她又进入了可怕的梦境。

    巨烈的爆炸声比过年时的烟火炮竹还要响，面前的熊熊大火一直在燃烧，火焰窜得比院墙还高，伴着的还有滚滚的浓烟，熏得她什么都看不清，越是看不见，她的听觉就越敏锐，痛苦的喊叫声、金属刺穿肉体的声音、金属碰撞发出的刺耳声，充斥着她的耳道，她害怕地捂上耳朵，拼命地向前跑，她以为只要她拼命地跑，就可以摆脱这些可怕的声音，她穿过了人群，穿过了烟雾，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逃出生天的时候，忽然一把利刃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吓得睁开了眼睛。

    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清楚自己不是在做梦，一把刀真的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面前被几个黑衣人簇拥着的正是陆宸。

    见她醒来，都督唐耀低声对陆宸道，“督主，怎么处置？”

    陆宸冷冷地瞥了一眼镇定的徐冬儿，“办正事要紧。”

    唐耀献言道，“属下知道督主仁慈，此女来历不明，不得不防，为了以防万一，属下以为还是做掉为好。”

    陆宸垂下羽睫，“这里离京城甚远，增援未到，不易多生事端。”

    一直暗读他们唇语的徐冬儿，知道了陆宸真实的身份，她的眼里重燃起了火焰，“大人，这里离县城还有一段路，我有马车，可以载大人一程。”

    唐耀不想留下徐冬儿这个活口，不过看中了她的马车，“大人，我们只带了坐骑，您现在不便骑马，不如乘坐马车。”

    陆宸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接受了唐耀的建议，看到徐冬儿牵出的马车时，他只觉得自己腹部的伤口更疼，紧抿着性感的薄唇，一言不发。

    徐冬儿看出了他的不悦，洞察人心不是她所擅长之事，不知道自己哪里触到了陆宸的逆鳞，唐耀紧盯着马车上的卷席的目光，让她找到了答案，她抱起卷席就往草丛走去，一个不留神，被地上的草根绊了一下，草席里包着的东西掉了出来，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后，停在了陆宸的面前。

    看清那是一颗披着长发的人头，唐耀倒吸了一口冷气，“姑娘，你是做什么生计的？”

    徐冬儿默默地将人头拾起来，细心地拍了拍沾在头发上的枯叶，再将人头的正面转向了他们，“别误会，这只是颗用木头做的人头，只有头发是真的。”

    虽是虚惊一场，唐耀的心里却变得不踏实，“你的马车瞧着不像一般的马车。”

    徐冬儿听出唐耀意有所指，缉查司是干什么的，她的心里很清楚，在他们面前撒谎，无疑是自讨没趣，以他们的本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可以将她的底细查得个底朝天，她索性坦白道，“我和义父在灵县开了个百事坊，平时靠给人驱邪为生，偶尔也会收个尸，补贴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