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耀顿时只觉背后发凉，此时不用看陆宸的表情，也知道他的脸一定黑得不能再黑，没想到自己在陆宸和下属的面前没了脸面，唐耀气鼓鼓地道，“你可知道我们大人的身份何其尊贵，你居然想让他坐死人坐过的马车，太不把我们缉查司放在眼里了。”

    徐冬儿面无惧色地道，“这辆马车确是运过死尸，不过它也是我唯一的出行工具，我把它给大人使用，这怎么能说我不把大人放在眼里。”

    唐耀为自己的不坚持悔青了肠子，这个女人，除了身份可疑之外，还伶牙利齿得让人讨厌，现在这个局面能怪谁，他面露尴尬地对陆宸道，“督主，属下这就去为您再找辆马车。”

    陆宸抬眸看了眼即将破晓的天，“追杀我的人不知何时会出现，我们还是尽快赶到县衙，其他的都是小事。”

    徐冬儿毫不惊讶陆宸的决定，她将马车上的杂物清理之后，唐耀接过了缰绳，指了指旁边的一匹高头大马，“马车我们征用了，马匹留给你。”

    徐冬儿一扭头，大马鼻孔冲着她的脸狂喷热气，徐冬儿不由地蹙起了眉，难怪缉查司的名声那么臭，人不讲理就算了，就连马都知道仗势欺人。

    载着陆宸的马车已经跑起，其他番子骑着马紧跟其后，只留下了她和一名番子，徐冬儿不敢耽搁，马上跨鞍上了马，往县城的方向而去。

    ——

    灵县县衙客房。

    陆宸换过干净的衣物，从屏风后出来时，唐耀已在厅中等他，看到案几上放着的银子，他启唇道，“这些银子从哪里来的？”

    “那名女子的包袱里，总共一百一十两，还有二十几个铜钱。”

    “她的底细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她叫徐冬儿，今年虚岁双十，住在横二街二十八号一个叫百事坊的店铺里，这处宅子原来的主人叫徐四顺，他是徐冬儿的义父，他们父女二人五年前从顺县来到灵县，靠给人驱邪为生，偶尔也运个尸什么的来维持生计，自从两年前徐四顺病逝后，就只剩下徐冬儿一人，徐冬儿的性格孤僻，平时不爱跟人来往，除了接活后，其他时间都呆在家里。”

    这个女人的精明，陆宸早就领教了，她知道缉查司是做什么的，才会聪明地没有隐瞒，不过她还是出现了沘漏，“小小一个百事坊，会挣那么多银子？”

    唐耀将一叠纸笺递到陆宸的面前，“这些是从她家厨房柜子后面的暗格找到的，属下觉得应该跟这个有关。”

    陆宸拿起纸笺，翻了翻，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话本？”

    “没错，像是手抄稿，一个姑娘家看断案的话本本就奇怪，她偏偏还要藏在暗格里，这就更奇怪了，她一人独居，为何还要将这些手抄稿藏起来？再者属下问过守卫，她昨夜出城的理由是送尸，不过我们看到草席里包着的是一颗木头脑袋，属下怎么看都觉得可疑，属下怀疑她是故意接近大人，以便寻找机会刺杀大人。”

    陆宸知道徐冬儿对他有所图，不过不像是为了杀他，若要取他性命，就如她所说，完全可以趁他晕厥的时候杀了他，但她没有，他捋了捋思绪，“她把那么多银两带在身上，应该是要出远门，选择在晚上出城，说明她很着急，各地虽不实行宵禁，不过对出入城却盘查得严，她就是干运尸的行当，以此做幌子才不会引起怀疑，我看她对那片废墟很熟悉，想必原先打算在那里过上一夜，第二天再赶路，没想到碰到了我。”

    “着急出城？”唐耀陷入了思考中，不一会灵光一闪，“对了，县城前日发生了一起命案，好像就是跟话本有关，而且还丢了银子，衙门还没有抓到凶手，她这么急着出城，会不会她就是那个凶手？”

    知道他是谁，而又不怕他的人不多，徐冬儿就是其中的一个，有这种胆量的人，说她敢杀人，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要杀了她很容易，只是不过要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得费点心思，陆宸让唐耀去请冯道仁。

    只一会儿的功夫，冯道仁战战兢兢地来到了陆宸的面前，自从陆宸一行来到衙门后，他提着的心就没有放下过，生怕自己说错做错，脑袋就立马被从脖子上摘下来，“下官见过陆督主，不知督主找下官有何事？”

    陆宸的薄唇呈出好看的弧线，“冯县令不必紧张，本督主请你过来，只是想问一件事。”

    俗话说越是好看的花，毒性就越大，指的就是陆宸，他生得一张男女通杀的脸，却统领着有“鬼门关”之称的缉查司，缉查司由皇上一手创建，负责替皇上暗中调查朝中犯错的官员，只要被缉查司盯上的人，无一人能幸免，这就是陆宸的可怕之处，虽说陆宸表明自己只是路过，不过只要他一天不离开，冯道仁一天寝食难安，“督主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下官一定有问必答。”

    “本督主听说灵县近日出了一起命案，凶手至今没有抓获，可有此事？”

    “督主问的可是瀚海书坊的那宗无头杀人案？”

    “无头杀人案？”陆宸想起了徐冬儿马车上的那颗假人头，“对，就是这宗案子。”

    原来是来查案，不是来查他的，冯道仁的心里踏实了几分，“这宗案子发生在前天夜里，城里一家叫瀚海书坊的掌柜在自己的店里被杀，不仅不见了脑袋，就连放在店里的二百两银子也不翼而飞，据覃掌柜的家眷所说，覃掌柜当晚到店中，是为了见一个叫吴仁的话本作者，根据案发现场留下的线索，下官以为就是此人见财起意，杀了覃掌柜。”

    “你确定是丢了二百两银子？”陆宸微眯着眼问道。

    “没错，是二百两，死者的娘子亲口说的。”

    唐耀从徐冬儿身上搜到的只有一百一十五银，与命案中丢失的银子数目不对，而且见财起意，陆宸直觉不像徐冬儿会做的事，至于那个叫吴仁的话本作者，若再在前后各加一个字，读起来不就是查无此人吗？这倒像是徐冬儿会干的事，他故作不明地道，“话本作者？此人可是写断案之类的话本？”

    冯道仁瞪大了眼，毫不隐瞒自己的惊讶，“正是，督主是如何知道的？”

    “本督主也是瞎猜，既然知道疑犯是谁，为何至今还未抓获？”

    “难就难在下官只知其名不知其人，下官已经对城里的话本作者进行一一排查，至今没查到此人，而且也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他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本督主对断案话本有些兴趣，不知冯县令可让本督主观个一二。”

    陆宸提出来的请求，冯道仁有几个胆敢不答应，做为瀚海书坊杀人案里的物证——《断案》很快就到了陆宸的手中，他只是略看了几页，嘴角顿时露出了笑意，跟随他多年的唐耀马上知道其中的含义，他看着《谜案》，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徐冬儿真的是这本话本的作者？”

    “你带回来的手稿，里面的内容就是这本话本的新章回，她就是《谜案》的作者。”

    “《谜案》的作者是女的，而且用的还是假名，难怪冯县令查不到人，她真的是杀人凶手？”

    “你说呢？”陆宸不经意地反问道。

    唐耀若有所思地道，“她看起来不像是习武之人，若说她杀人还有可能，要砍人脑袋，这个对她好像有些难度，不过若人不是她杀的，她为何要逃？”

    陆宸指了指放在桌上的《谜案》，“因为它，这个女人很聪明，她应该是从哪里得知案发现场遗留有对她不利的证据，她担心自己会暴露惹上官司，这才连夜出走灵县。”

    唐耀打开了思路，“没想到在土地庙碰上了督主，得知督主的身份后，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找到了靠山，这才改变主意返回县城，嘿，我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女人，看似一个普通的乡下女子，却比狐狸还要精。”

    陆宸很期待看到徐冬儿接下来的反应，“把她带过来，在证据面前，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这么大快人心的事，唐耀不想假于他人之手，他亲自到柴房把徐冬儿领到陆宸面前。

    一到县衙就被番子投到了柴房，徐冬儿就知道陆宸没打算放过她，见唐耀亲自来提她，她的心里就已经猜到有大事在等着她，她做好了随机应变的打算。

    一进厅室，看到自己藏在暗格的手稿摆在桌上最明显的地方，徐冬儿猜到了陆宸的用意，她微垂着眸，一副研究鞋面的样子。

    意识到徐冬儿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用意，陆宸率先开了口，“说说吧，你与瀚海书坊的覃掌柜是何关系？”

    徐冬儿抬起了眸，“大人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第一个回合就让他吃了瘪，这个女人的确聪明，不过有把柄在手，陆宸显得更为游刃有余，“他真的不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