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发布:2024-12-01 23:24 字数:2060 作者:晓米粥
是雪梅。
果然是她。
不知怎么回事,沈洛羽好像随之松了口气。
和自己预料中的大差不差。
就像小时候姨娘总是在爹爹面前明里暗里阴阳怪气的样子。
“夫君,您身上这件衣裳的衣领好像破了。”
“晚些时候缝上就好。”
等晚些时候,姨娘便坐在榻上,手指细细摸索着那件衣裳的边角:
“这衣裳谁给你做的,针脚都是乱的,让我怎么缝!”
她明明知道是母亲之前亲自挑的衣料,缝了好几次才做成的衣裳。
她比谁都知道。
太阳懒懒散散地撒在地上。
和沈洛羽一样。
踩着婆娑的树影,突然有点无所适从。
好像现在偷个懒也没人发现。
她在方家是这样可有可无的人。
方云斌的门口整整齐齐站着两位侍女。
现在沈洛羽还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少爷在里面吗?”
“是,在里面……”
沈洛羽作势要进去。
一位丫头眼疾手快地伸出胳臂拦下了她:“少爷刚刚把我们都赶出来了,现在谁也不让进。”
“……”
沈洛羽想了想,还是不当这个出头鸟比较好。
她之前在家里时忙里忙外的,半夜起床喂羊、早上割草、下午拌鸡食,一日三餐少不了自己的身影,还要偷闲去看书房里的书籍。
现在事务没那么多了,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她转身离开方云斌的书房,打道回自己的小仓库。
方海之前说要给自己换张床,现在没有任何音讯。
她也没法子自己去提。
如果一开始就别给她什么希望就好了,现在她看着地上那张席子都有点想笑。
像是回家了。
不用挨姨娘的打,而已。
现在每个月应该还能有月例银子领。
这么想想,倒也不错。
她突然看着这个席子,觉得有点顺眼了。
“咚咚咚——”她的门被猛猛地敲了三下,突然被推开。
外面的阳光随着风涌进来。
方云斌站在风里,逆着光,头发都是凌乱的。
“洛羽,写给秋霜妹妹的信寄出去了吗?”
沈洛羽的表情一滞。
其实看方海那个样子,应该也不会寄出那封信。
更何况最后见到陈秋霜的人是她自己。
她比谁都清楚,陈秋霜不在去流放的行列里。
这是一封永远寄不到的信。
“少爷,您回房里休息一下,我去问问老爷那边。”
“好。”
方云斌转身就走。
两个丫头贴心地为她关上了门。
她还是去问方海了。
“他……怎么样?”方海放下手中的笔,两只手交叉起来放在胸前。
“少爷很着急。”
方海的手指在他胳臂上叩了几下。
“再等几天,如果他一直等着秋霜的回信,你及时来告诉我。”
“是,老爷。”
作为方云斌的陪读,她的职责好像只与方云斌需要读书时有关。
其他时候,她可以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装死。
比如现在。
和仆人们一同吃完了晚饭,她站在耳房门口。
黄昏时分,天空是渐变的粉色蓝色。
是晚霞。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耳房里,除了原先就有的席子和她在方家领的东西,没有书和笔墨可以用。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无所事事了。
方云斌不学习的时间里,她也没得书看。
但也没有办法。
夜幕降临,她沉沉睡去。
“咚——咚、咚、咚、咚。”打更的人路过。
梆子声一慢四快。
五更天。
冰冷的席子上好不容易捂热了一个暖和地儿。
东方的天空微微发着冷白色。
她按时按点和众仆人一起跪在方夫人的房前。
方夫人和昨日一样,大大方方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
夫人今日的穿着稍微华丽了些,手上的首饰碰撞在一起,发出金属特有的“叮当”声。
“不过半月就是方云斌的生日了,喜翠和颖儿今日随我统计宾客名帖,凉月带你手下的几个丫头负责布置……”
又是和自己没关系的事务。
沈洛羽微微抬了抬自己跪得发麻的膝盖。
“云斌房里的丫头,最近好好服侍,生辰之后有赏赐。”
沈洛羽不知道自己属不属于“云斌房里的丫头”这一行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赏赐。
她最近是看明白了,家中只要没有自己的事务,就算自己偷偷跑出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只要不是从正门正大光明地走出去就行。
那太显眼了。
她要给自己置办睡觉时不会膈骨头的毯子。
每日的点卯结束。
今日的安排是上午练字。
下午,有位德高望重的长者要来教方云斌礼仪,她也得全程跟着学。
到了方云斌房里,他已然是收拾得体的样子,衣领配饰样样齐全,贴身的丫头正在收拾床褥。
“你来了。”
他见着沈洛羽,远远的笑着。
“是,少爷。”
“给秋霜妹妹的信寄出去了吗?”
“回少爷,已经寄出去了,估计过不了个把月就能有回信。”沈洛羽说谎话脸不红心不跳。
老爷的吩咐,她照办就是。
“这样啊,太好了!”方云斌高兴地从榻上蹦起来。
胳膊撞到丫头手里端着的水盆。
两滴水从盆中应势跳出,落在沈洛羽脸上。
有些凉。
但他开心就好了。
沈洛羽转身,去书桌前。
墨砚上有一摊已经干涸了的黑水。
一只白云笔斜斜躺在桌上,笔端是凝结的黑色。
底下的宣纸七零八落地散着,上面写着乱七八糟的字。
陈、秋霜、秋霜妹妹……
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感涌上沈洛羽的心头。
她将写过字的纸一一叠起来,放在一旁。
“少爷真是勤快。”
她转头。
方云斌已经收拾停当。
“少爷,我先给您去洗笔砚。”
她恭恭敬敬地退下。
到了门口。
白云笔从她的手中飞出,重重砸在水盆的盆底。
砚不能砸,会坏的。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还有更清楚的一点。
她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床?
方夫人口中那句“小庶女”和方海的承诺在心头萦绕不绝。
明明就摆在眼前的事。
但她还要跟在方云斌身后任劳任怨地做活。
现在去找赵姨娘,直接跪拜在她脚下还来得及吗?
她将白云笔捡起来,默默洗好。
“少爷,写完的宣纸给我处理吧。”她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