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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世纪 (1)
发布:2016-11-02 15:39 字数:19345 作者:归者
    两朵云只有在同一种高度相遇,才能成雨。

    两个世纪的撞碰,摩擦起火花带动着空间的运转。

    那些人,那些事,只不过是历史潮流中微不足道的小事。

    终有一天,我和身边的一切会成为历史,但是我的事迹会被这个世纪铭记。

    因为我,会成为那个历史中的男人。

    那个能够真正拯救人类的男人。

    不知过了很久,我发现自己躺在那泥泞的马路旁,一切还是跟之前的景物一样,只不过少了写人,少了些事而已。

    我艰难的站了起来,头晕目眩的,我真的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在我又要倒下去时,自己身躯靠在了一个肩膀上。

    “你的行为和你那坚强的外表不符啊!”

    “哼,今晚真是什么人都来了。”李欣睿背着我,朝着我家的方向走去。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你问题可真多,我是正好路过的,然后看着一个笨蛋被女朋友甩了,就倒在路边,然后又站了起来,然后又要倒下去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发了一下善心,这理由够了吧!”他对我嘿嘿的一笑。

    我也艰难的露出了个微笑,表示歉意,在这么晚,竟然要他送我回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热扑扑的。

    我原本以为他会问我很多问题的,哪知道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托着我的肩膀朝前走着,此时的人很少了,偶尔有几个喝醉了酒的人在路边发发酒疯,还有一些热恋的情侣手挽着手走在路边上感受浪漫。

    高中。葱绿色。

    陈凯的教室在五楼,顾晓头顶的正上方。女厕所也在五楼。这两件原本毫无关联的事情被顾晓擅自用持续两年零三个半月的暗恋紧密地连接在一起。这样一来,连每个课间长达九分钟的偷窥都显得很自然,甚至有了这样一个看似堂而皇之的借口,她的目光就显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半圆形伸出的天台。隔着操场的高楼上面,玻璃墙反射过来的微微刺眼的光线。

    篮球场里时起时落的呼喊声。个别教室拖着堂,老师持续的讲课也掩盖不住讲台下的骚动——周围人群的吵闹声还有女孩子们咬完耳朵爆发出的哄笑声。

    无论如何,这里都是嘈杂而温暖的,混杂着青春痘一样年轻而敏感的情绪固执地混乱着。

    他从教室里出来了。

    因为下午有体育课,所以穿着运动装呢。

    一定又在临睡前洗澡了,乱蓬蓬的头发在面部周围七翘八翘的。

    要考试吗,怎么站在走廊里还拿着教科书呢。

    又是和另一个男生一起朝着楼下吹口哨呢,如果从那里走过的是我……

    顾晓顺着视线吐了吐舌头,脸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好像楼顶的缝隙里吹下的风忽然增加了温度烫伤了皮肤,连嗓子也跟着不舒服起来,揉着眼睛咳了一会儿还不见好转,反而连手心都热了起来。偏偏这个时候陈凯边上的男生乱扭着脖子一下子看向顾晓这边,还用手指着给陈凯看一样什么东西。顾晓顿时窘迫地不知如何是好,脑筋不太清楚地朝女厕所的方向跑去,刚跑了几步就被打雷一样的铃声震清醒了,转身飞奔下楼。

    他们是在说我吗。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这个在篮球场上从来都见不到的男生,自己怎么也会偷偷地喜欢呢。这种心情就好像线球被风吹着滚到了草地上面起了静电,太阳照着显得毛毛糙糙的,怎么抚也抚不平了,于是干脆不去管它,任凭这个线球滚啊滚啊粘上了草根和泥土还有一些爬行的小动物。然后甚至毛衣上好像也沾上了一些污浊,弄得浑身痒痒的。

    这个不是很高却干干净净的男生。

    他的字写得很漂亮,虽然顾晓的书法已经让很多人赞叹了,还是自愧不如。

    他总是喜欢把自行车停在地下车库的最里层,因为他总是在校园已经空了的时候仔细地关好灯锁好门提着书包走进车库推车回家。

    他曾经代表班级做过一次值日,在做眼保健操的时候拿个小本子在顾晓她们班门前探头探脑地抓扣分,顾晓眯着眼睛偷看他佯装镇定又有点脸红地做记录的样子直乐,心想你也有今天呀。

    他曾两次骑车带同一个女孩子出校门,去往和家相反的方向。

    不要紧的,那个脏脏的线球其实是很私人的东西呢,不管那片草地有多少人在上面做过操,踢过球,烧过篝火,粘在线球上的那些脏东西也只是被顾晓一个人带回家了,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当做宝贝一样地放在手心里反复揉搓的。可是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地疑问,那个女孩子是谁呢。她可以和他那么接近地在一起,我却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魔法快转(2)

    如果。如果我早一年上学,和他分在一个班,那有多好。

    [2005年10月15日。Torocat:魔法师就可以让生活不停地存盘然后不停地回去修改一切的不如意吗? ]

    周末的时候一般我们会很早地洗漱完毕冲上床窝在被子里看一张碟。从星期五的傍晚开始Carlo就彻底放松,一起去校门口的小饭馆吃土豆烧牛肉,喝一盆汤或者一瓶啤酒,悠闲地吃这些过于简单的食物,觉得这个时候时间过得快还是慢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有了预知的娱乐活动,反而变得散漫起来,就好像已经看见幸福就在眼前了,只要稍微抬抬手就可以抓到,或者只要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幸福就会自己凑过来在你的脸上亲呀亲,赶都赶不走。

    然而是谁说过有的幸福近在眼前,伸出手去却永远也触碰不到的。

    是谁说过幸福还长着翅膀会飞的。

    这些煽情的话语应用在我们的现实生活里,就硬生生地演变成一系列的悲剧。

    譬如在我们吃完饭回到家发现时针和分针已经快要在North的方向重叠了。

    譬如我们发现家里所有的碟包括电脑里的电影全都是看了好几遍再看就要吐了的。

    譬如想要BT随便down一部时发现小黑和小白这两只猫咪在打架的时候把路由器的电源线扯断了。

    目瞪口呆。

    于是来玩大富翁吧。我是孙小美,Carlo是沙隆巴司。

    我买很多很多的地盖很多很多的房子,抢很多很多的点券换很多很多的道具。他买很多很多的股票,换成现金,再买很多很多的股票,再换成现金。我总是告诉他,走完你满意的每一步都记得要存盘哦。因为你不知道下一步,什么灾难会不期而至。

    遇到恶魔。征收土地。

    各种数目不等的罚款。银行挤兑停止放款。

    被飞弹炸到。住院三天。监狱三天。

    汽车撞电线杆全毁。强迫出国观光。

    变卖所有卡片道具。

    这些灾难无论大小都足以改变一个角色的命运呢。

    于是我总是不厌其烦地存盘,倒退,存盘,再倒退。不全是因为躲避灾难,有的时候为了得到一个想要的神灵或者道具,为了买到想要的那一块地,也这样乐此不疲地重复操作着。这样一来击败对手就会变得轻而易举。最后孙小美跟在大福神后面跑着说“呵呵,承让了”的时候,我总是在想,如果人生也可以如此操作,那有多好。

    如果可以倒回去加快吃饭的速度。

    如果可以倒回去下午买几张新的电影碟。

    如果可以倒回去没有从楼下捡来这两只猫。

    如果,如果我是一个魔法师,有着挂在赫敏脖子上的那种转盘时间机器,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像哈利·波特一样改变过去的事情救出巴比和布莱克呢。

    [2002年7月12日。顾晓:这个世界上哪里来的魔法,不然为什么我还没有穿上水晶鞋变成公主。]

    大一。灰红色。

    暑假回家的火车票是学生会负责集体订的,所以顾晓坐的这个车厢里满满当当全是熟悉的面孔。这些面孔有可能是当你在图书馆借书的时候,他就隔着书架站在你的对面;有可能你在教室上自习的时候,他就坐在前面N排的某一个靠窗的位置上;有可能你在小卖部买橘子的时候,他正在旁边拿一塑料袋说,“老板,称两斤苹果。”总之就好像临时的同乡会一般,在火车还没有启动时这个车厢就迫不及待地沸腾了起来,趁着几乎所有人都在叫嚣着聚众打牌的时候,有的腼腆的男生偷偷拿出手机,脸红心跳地记下了对面漂亮女生的电话号码。

    不知道空气是怎样地凝结起来再化开的。

    MP3里面歌手干净的嗓音才刚刚开始吟唱,顾晓就看着刚进车厢的两个人愣了神,已经封存了一年多的那个线球又开始浑身上下滚动起来,抓着了线头却导致整团线都被扯开了,越扯越长,缠绕在胸口喘不过气。

    同学,可以换个座位吗?他拉着一个女孩子的手突然就站在了面前。

    几十秒以后陈凯替顾晓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挪向隔壁车厢的时候,看着这个女生的侧面觉得有些眼熟,她的嘴巴翘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耳根处却在微微发红呢。是自己为女朋友换座位的要求弄得她有些窘迫吧,所以开始还固执地自己要求来拖这些行李的,结果把两只箱子都摔到了地板上。陈凯正不好意思的时候,前面的女生转过头说,学长……代替她的那个女孩却突然从后面跟上来接过他右手的包包说,很沉吧?然后满脸歉意地对顾晓说:“同学,真的谢谢你了。”

    七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孤独的路程。

    顾晓本来想说,借这个机会问到他的名字也好。可是被那个女孩子打断了。她好像就是高中时他骑车载过的那个女生呢。应该早就是他的女朋友了吧,不然怎么会为了她忍心赶走自己呢。外面天已经黑了,顾晓拉开窗帘都看不到外面一擦而过的房屋,只能看到玻璃上反射着自己略带忧愁的表情,因为不清楚恰好连脸上零星的青春痘也看不到了。虽然她也不是什么一下就能吸引住别人的漂亮女生,却也希望他能多给一点目光看着自己的呢。

    接下来的六个半小时里,顾晓就一直在懊恼与自我否定里昏昏沉沉地睡着,脑袋开始靠在窗边上,有的时候被车厢的剧烈颠簸晃向外侧,歪歪地落在邻座男生的肩膀上;那个男生开始几次还会惊得扭过头来看,再后来就慢慢习惯了,由着她的脑袋跷跷板一样左砸一下右砸一下,砸向玻璃的时候还会嘭嘭响。中途顾晓起来去了一次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座位边上的几个男生冲她直乐,迷迷糊糊的不知所为何事,然后又睡了。几分钟后突然惊醒,面红耳赤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裤子拉链……

    魔法快转(3)

    “怎么这么一傻傻的小姑娘”,有个男生笑道。

    可惜这时顾晓已经又睡死过去了。

    梦里面还在傻傻地想:如果,如果刚才提前一分钟和他说话,那有多好。

    如果,真的可以和那个女生换个位置,又会怎样呢。

    [2005年10月29日。Torocat:要做只管爱情的小女巫,让时间快转。 ]

    关于魔法师这一想法自从出现就不曾停止过。一个复杂到一百多题的心理测试,从第一题开始,选择A直接跳二,选择B直接跳三。依此类推。这个测试我不厌其烦地做了两次,很赖皮地改动了其中一题原本应有的答案。于是五分钟以前我还是海底邪恶的黑巫师,转眼就变成了守护白雪公主的森林女王。

    可是依然不是我想要的呢。

    快到期中的时候Carlo的工作突然变得繁重起来,在身边的时候都不太理我,一个人对着那个非典型的二十一寸电脑屏幕表情愁苦,并时不时咕哝出几句我的智商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半个小时内捶胸顿足六次以上,然后又瘫在椅子上继续愁苦的表情。怎么会喜欢上这个完全不懂浪漫经常气得让我咬牙切齿的工作狂啊。可还是固执地喜欢,于是只能自作主张地想,他以前一定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活泼阳光的男生吧。

    年轻,和现在也就只差了三年的时间吧。

    那段时间在他的日记里,真的灰得好像地狱一般难过呢。

    于是我其实只想做一个善良的有一点点法术的小魔法师。我只是想有一把可以飞越时间的破扫帚带我回到三年以前,或者再早一些,让我很早很早地就出现在Carlo的面前,比其他所有伤害过他的人都要早,那样是不是就可以让那段阴霾从他的记忆里消失呢。然后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应该还是一个笑容干净热情开朗的大男生吧。

    变成小魔法师以后,要让其他贯穿忧伤的爱情也美好起来,应该也是挥挥手一般容易的事情了吧。

    [2004年12月18日。顾晓:那些悲伤原本不是我拥有的。那些幸福却一直是我想要的。]

    时间仿佛从顾晓走出站台的那一刻停止,所有的事情开始变得无法挽回。

    明亮的日光下一对年轻男女临别时的亲吻被雕刻在马路纷繁的背景里。出租车站的两层阶梯上,陈凯俯下身去蜻蜓点水地碰触了徐菱的嘴唇,然后短暂地拥抱,替她把行李放在车后座,最后站在路边挥着手看她离去。最后,这一系列的动作被顾晓的瞳孔分割成N个细小的情节,一、二、三、四,好像有着固定的步骤一般井然有序。

    这次是自己忽然惊醒的。原本凝结在面前的完整的画面好像突然被重物击中了一般支离破碎,又好像是从睡梦中醒来,环顾左右也不知道刚才在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顾晓猛地晃动了一下脑袋,终于向前挪动了双脚。行李很沉。艰难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看那个台阶,却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刚才那是幻觉噢。

    那从高中开始的暗恋,也都应该是幻觉吧。

    那这一次的相遇,应该还是幻觉才对吧。

    在步行街上,顾晓又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身边高大的男生握着她的手,微笑地看着这个经常无端端愣神儿的小姑娘,他曾经说,她的视线里一定总是会出现非同寻常的绚丽画面,于是才使她愿意在任何时候忽然停下来去欣赏。这是个脑海里充满了童话色彩的男生,就这样她在一次次的幻觉中把手交给了他。在她的思维停滞下来的时候,可以放心地让他牵着自己的手继续行走。

    可是眼前那个人是他吗?他怎么是一个人呢?

    陈凯也是这样向前走着看到了顾晓。这个女孩子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他的方向,让他觉得脸有些发烫,随后又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她应该是在发呆吧。是个蛮可爱的女生呢。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陈凯禁不住又扭头去看她的脸,微微翘起的嘴巴,额头上几颗青春痘。是有些亲切的,不知有没有在哪里见过。甚至连她边上的男生都变得有些面熟了起来。他边走边挠着头,想得嘴角上扬了起来。

    一分零三十秒后顾晓回过神来,重新握紧了身边男生的手。

    [2005年11月17日。Torocat:顾晓的故事终于可以说完了。]

    今天Carlo终于坚持没有在我说故事的时候睡着。于是他只听到了结尾,却不知道任何经过。他伸出手去把灯关了,然后翻了个身说,不是那么让人满意呢。

    是啊。

    其实,可以让她和他一个班级的。

    其实,可以让她和她交换位置的。

    可是她也许还是会喜欢上其他班级的其他男生。

    其实,也可以从一开始就让她知道,她曾经喜欢的那个人叫陈凯。

    于是后面的这些情节就几乎不会出现。

    可是这些都不是顾晓自己能控制的。

    就好像,你和我一起在校门口遇到她,不是也只好归类于突发事件吗?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有和你联系过吗?她怎么知道你还在这里呢?

    我也开始产生幻觉了。这些疑问夹杂着两层阶梯上的景象又开始像滚脏了的线球一样在身上扎着,扎得心里痒痒的,揪起来又会觉得痛。

    Carlo抓紧了我的手。

    魔法快转(4)

    他说,曾经是我一个人在这里,看到她和另一个男生牵着手走出来。

    也有那么十几秒钟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呢。

    那么,你其实是开始相信我的故事了吗?

    [2002年7月12日。顾晓:魔法的起点。幻觉的终点。 ]

    不知道空气是怎样地凝结起来再化开的。

    MP3里面歌手干净的嗓音才刚刚开始吟唱,顾晓就看着刚进车厢的那个人愣了神,已经封存了一年多的那个线球又开始浑身上下滚动起来,抓着了线头却导致整团线都被扯开了,越扯越长,缠绕在胸口喘不过气。

    同学,可以换个座位吗?Carlo搂着顾晓的肩膀冲着这个好像突然就站到了面前的男生说。顾晓有些惊慌地赶忙把自己的票递上去。

    她的位置在隔壁车厢八十五号,麻烦你了。Carlo又补充了一句。

    那个男生笑笑,然后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转身离开。还是那个熟悉的眉眼,只是观察的距离近了许多,更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他比以前更瘦了。

    他的笑没有高中时那么开朗了。

    那么多东西他拿得动吗?

    他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顾晓的目光已经不知道涣散到什么角度去了,眼前好像有个转盘在不停地转着,有的时候会停止下来,告诉她,在这个时候,他曾经在做什么。

    我在这个时候,看到过你在做什么。

    你在课间操的时间躲在五楼的平台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或者我记错了,是在和别人聊天吗。

    你在运动会的高中组八百米比赛上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或者我记错了,是一千五百米吗?

    你在体育课下课后总是会去小卖部买一罐可口可乐一口气喝完。

    或者我也记错了,你从来都喝百事的吧。

    你在两个星期五的晚自习下课后骑车带同一个女生回家,可是她吗?

    难道还是我记错了,是星期三还是星期四?或者并不是同一个女生吗。再或者,你根本从来都是一个人离开的呢。

    突然这个转盘四分五裂开来,转轴滚落到地上消失不见了。

    顾晓想,我甚至连记忆都模糊了。所以还是这么让他走了。

    七个小时零二十分钟结伴的路程。

    当顾晓的脑袋第二十七次从Carlo的肩膀上反弹回车窗玻璃上终于被巨大的撞击痛醒,起身去了厕所,回来后很快又重新睡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覆辙(1)

    他躺在床上听着同住一个酒店的一对情侣争吵,时间是晚上十一点钟。女人大声说:“我那个时候非常害怕,我不想跟你吵。”男人说的话他听不清。

    因为要在指定期限上交一份短篇小说而且不擅长捏造情节,他通过制造一次旅行寻求素材,不在乎这会让小说的代价过大,并且丝毫无益于使他能在写作上获得长足进步。

    一月的云南几乎没有多少观光客,在一个小镇里,他暴走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找到一个满意的住处——庭院需要有充足的光线并且干净,要能随时上网,要处在角落地带这样感觉上比较安全僻静。之后的几天,他把大部分的时间浪费在背阴空荡的房间里,上网查看邮件留言,然后昏睡,对于接下来需要完成的小说束手无策。

    他往往会在下午出门,找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餐馆叫一些菜单上出现的他平常喜欢的食物,可是几乎每餐都令他非常沮丧,似乎食物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只为了填补空腹而完全不会被计较味道。他本来已经沉浸在这种落魄的情绪中,回到房间默默睡觉,还被一个不知所云的争吵弄醒。

    房间很黑暗,休眠中的电脑发出呼吸频率的橙色微光,透过厚窗帘隐约能看到庭院里悬挂的几串暗红色灯笼。

    他在灯光惨白的卫生间里洗过头发,披上外套便出门。

    在一家他已经几乎一年都没有光顾却偶然又被约去的酒吧里,他初次遇到朋友的朋友D,笑容具有猫科动物特征的神秘女子,让他非常喜欢。整整一个晚上他都表现得尽量愉快而实际上他并不是一个容易顺利与人沟通相处的人。他在那次酒吧散场后向朋友询问D的电子通讯账号,添加为联系人,长久地挂线等待她出现,他之前在酒吧有意无意地回避了与D的正面交谈,觉得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甚或是与其交谈,不可与他人分享。

    他梦见学校走廊西边尽头的楼梯转角,窗子开得很高,所以照进来的光线投在很远的地方形成一块明亮的斑,近处仍旧昏暗,让他几乎看不清楚对方的脸,Jo对他说自己要转学了,他于是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梦里的这个消息带给他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学,他神经兮兮地在早自习课间找到Jo问“你是不是要转学了”。对方说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是有可能。他心情更加不好,没再说什么就回到自己教室,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觉得灰暗。他很清楚地意识到Jo可能的离开会对他造成非常严重的打击,并且他内心明白他将对这件事情无能为力。

    他开始胃痛,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感觉到这种身体上的反应,确切地说更好像是胸口积郁的情绪无法抒发,原因是喜欢一个人,害怕失去。

    WithColin(D)

    “终于看到你上线了,我是Neh,前一天晚上和你在酒吧遇到,很喜欢你。怎么称呼?比如,你是否有惯用的英文名或者代号。”

    “没有。”

    “就叫你Colin吧,形容一个人聪明迷人。”

    “随意吧。明天是新年,你今晚有什么打算么?”

    “自己坐在家里面咯,可能玩玩游戏什么的,你一定有人陪吧。”

    “没有。”

    “那,不如晚上出来吧。”

    “去什么地方。”

    “淮海中路应该会有倒计时,在那边碰头吧。”

    “好啊。”

    “我把电话号码给你,随时联系,我准备下线了。”

    “那到时候见。”

    小镇里的这间酒吧并没什么特别。被一群年轻的人经营着,在这种旅行的淡季,其他酒吧早已空落,唯独这里还算热闹,仿佛白日里散落在小镇各处稀少的观光客都在夜里不约而同地选择这间酒吧,围聚在一起笨拙地跳舞,场里没有DJ,音乐是用CD机播放出来的,曲目间还会有令人尴尬的停顿。

    吧台很小,里面挤着店家的女生在说笑着共进晚餐,他向她们询问酒单,最靠近他的女生抬起头来笑着从一摞摆放混乱的本子里抽出一本递给他,而后低头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因为太长,她仰起脸朝他顽皮地笑,她的眼睛很明亮,他记得他在某一个阳光中能看到灰尘的场合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你叫司机把车开到马当路,我在那里等你。”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应该像是被掩盖在深深的水里,仿佛容易被周围嘈杂的声音掩盖过去,他自己也不确定。

    单单这样站在人群密集的场所边缘打电话给Colin讲明约定的地址,就足够让他心情愉快。天气并不算暖,等待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尝试用手机拍摄树上悬挂的细小灯光却没有成功。大约过了两个小时,Colin打电话来说因为节日的交通管制,计程车只能停在西藏中路。他知道大致的位置,于是开始朝那边赶,他内心不确定,询问路人,他们的回答也仅仅是指向他之前不确定的方向。他觉得有一些渴,道路因为正在举办活动而拥堵不堪,还有烟雾从广场舞台蔓延到他经过的地方,非常嘈杂——他从小就不喜欢,而就是这种穿梭在人群里的感觉,对方是他要寻找到的人,是处女座,英文名字是他决定的虽然注定不会被使用,也一样是这种节日,到处是人群。他至今记得这种感受,也记得那段感情中他所付出的一切和假想幸福的落空。

    “听说今天晚上广场有烟花?”“那一起去看吧,好像我们班好几个人都要去,就咱们的那几个朋友,正好还能碰头一起看。”“他来吗?”“谁?”“你们班新转来的。”“可能会去吧……”

    覆辙(2)

    “金苹果。”

    他朝正在低头吃面好像再不愿意被人看到的女生说。她慌张地示意身边正在摇晃调酒壶的小伙子开始做这杯酒,一边拿出本子记录。

    这是无酒精鸡尾酒中唯一名字不算做作的一个。

    他付好钱以后坐在那里,发现递过来的是一个外表非常女性化甚至显得愚蠢的杯子,觉得尴尬。于是决定快速喝光这些浓郁黏稠并且过分甜腻的酒。

    他把杯子放到一旁,又叫了一杯奶昔,等待的时候关注起墙面上以往的观光客留下的字条和照片。

    吧台前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服务生之间不断地互相喊话,很大声,来抵抗激进的音乐。他微笑着听一个服务生气急败坏地前后三次催促一杯“玛格丽特”,然后移开凳子给想从吧台里面出来的人让一条路。

    他突然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合时宜,他并不知道来酒吧除了喝酒还能做些什么。因为他永远无法同陌生人开始交谈,而且独自在外又绝不可以自我麻醉,只能选择愚蠢的无酒精鸡尾酒和幼稚饮料。这一刻聚众舞动的游客和服务生之间的大声喊话让他觉得自己被孤立起来。

    他觉得可能在这样一个时间,没有人会想到他。

    这种感觉他常常有。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在摄氏零下二十度的黑夜里在人群中穿梭试图能够与他喜欢的人相遇,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否在场。头顶上有盛大的烟花开放,伴随着尖锐的哨音。

    他记得他嘲笑过对方土气的乳名,并根据这个乳名的发音送给对方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英文名字,Jones,他并不知道这和一个什么著名的经济指数相关,亦不知道多年以后他会仅仅因为这名字出现在一个品牌之中而促使自己有一段时间疯狂购买那些他并不喜欢、后来全部放在储物箱中再不会穿的衣服。

    他送给Jo一张圣诞卡片然后彼此认识。

    他曾经问,你可不可以爱我一天,那么一小时,或者五分钟,或者三秒钟。而对方仅仅把他当做普通朋友,并且对他的一些奇怪行为或者无端发起的坏脾气并没有太多好感,甚至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甚至演变成尴尬。他也讨厌自己在面对Jo的时候就会变得神经质情绪化而且非常敏感,很多次他甩开对方独自离开,而内心非常后悔,希望对方能够挽留自己让一切得到挽回。

    Colin穿一件黑色的及膝外套,显得头很大比例有些失调。他们一边走一边聊起Colin的大学专业和对未来工作的期许。他们离开时代广场的拥挤人群前往新天地一带,他之前在等待的时候独自到过那里,预先看好了电影场次,觉得其实度过岁尾只是一件无聊的事情或许应该看一场愚蠢的午夜电影,然后回去休息。

    他们到达新天地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人群中有一种让Neh觉得莫名其妙的兴奋气氛,Colin有些心不在焉地收发手机短信,然后显得心情低落。Neh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一直望着对方,Colin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会对他笑,然后继续埋头收发短信。

    “倒计时就快开始了哦。”

    “嗯。”

    Neh走出酒吧的时间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突然,音乐并没有停止,他的奶昔也没有喝完,没有任何事情带有“告一段落”的意味,离开完全是他在某一时刻的草率决定。他走出门去,回酒店的路上用手机拍下流水中逆流游动却不曾改变位置的锦鲤和沿途悬挂的大红灯笼。

    他接到电话,朋友说他一直喜欢的一个作家突然询问他的手机号码,不久他接到她的手机短信询问他的MSN地址。他当时好像对她说:“我们终于认识了。”好像或者又没有这样做。

    “我们应该靠前面一点去看烟花的。”Colin终于因为人群开始大声地一起倒计时转入到现实中来。“不然就在这里吧。”他无所谓。

    Colin兀自地朝前面走,Neh跟在后面,看到伴随着尖锐声音开放的金色烟花,无数的光在天空中流窜,仿似找不到方向,他突然问:“你觉不觉得,这场景有种末世的意味,仿佛它们都在逃脱,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不幸。”一边用手揉眼睛,试图清理掉风吹进眼睛里的烟花灰。Neh背对着烟花的天空借由彩色的光端详着对他来说仍旧陌生的脸,痛出眼泪。

    人群为这时刻的到来呈现出他所不能理解的激动,虽然是新年已到,可是谁都应该知道任何事情不会因为这一秒钟到下一秒钟的跨越得到任何好转。

    WithRosebush

    “实际生活中,我觉得一个人需要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多,很少的,但是很真实,就可以了。比如说,有一个可以爱着的女孩子,有一两个好朋友之类,比空泛的喜欢更重要。而且有时候恋爱能帮助一个人打开心扉,所以不说话的状态,是会有改变的。”

    “我也做过努力,只是我以为多数时候我很真诚地说一句话,说喜欢对方,都会得不到相信,所以后来几乎再不做尝试。”

    “那你准备如何度过接下来的几天?”

    “去心里想去,觉得会找到自己想要的影像的地方,心情合适的时候就出发,然后离开这里准备回去。”

    “来去匆匆。”

    “我不能容忍在一处停留,也无法坚持不懈地去寻找。”

    覆辙(3)

    他不能记起那天他有没有看到Jo,也不记得印象中的那一次Jo对他表情愉悦的时候看起来是否发自内心。他与Jo相处融洽地在人群中嬉闹,他在烟花开放的寒冷黑夜寻找对方,在他的印象中是同一天发生的事情,又仿佛不是,如果是,他亦不记得哪件事情发生在前。他不记得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开始变坏。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不记得自己做过多少会伤害对方的事情。

    他们在临近中考的几个晚自习前夕还曾经友好地一起买晚餐,他被老师叫去送一些等待复印的试卷,他抱着一大摞白纸在走廊流散的人群中等对方出现,然后一起走到另一栋楼。放下东西离开以后,在楼梯的转角,他说我可以抱你一下么?Jo对他伸开手臂。

    以至于他在今后的漫长的时间里都不愿意相信任何人,怀疑自己的判断,却唯独在思恋和怀念里偏执地相信这样一个并没有给过他多少温暖,时至今日已经再不想见到他的人,唯一会选择躲避他的人。

    WithRosebush

    “你应该不知道,我是在高中的时候开始读你的书,而后因为你的一本图文集得到启蒙,开始接触摄影。”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厚窗帘完全透不过光线,房间仍旧黑暗安全,他只能听到庭院中有鸟雀的鸣叫和人走动的声音,非常空荡寂寥。他确认电池的电量以后,带上相机和一瓶水,走出门去。他想象着他将登上雪山,能够拍摄到冰雪——虽然他早已在自己的家乡见惯,只是意义有所不同,他听闻山顶有经幡在凛冽风中随风翻动,他觉得他可能会恐高,他甚至想到如果自己出现意外会从山顶跌落,消失在茫茫的雾气之中。

    出租车司机告诉他自从去年一名游客在山上失踪以后,每逢这种风天,索道都不会开放。意味着他没有办法去,只能选择另外一处,被叫做云杉坪的地方——情死之地。

    “大概结束了。”Neh在安静得仿佛有回声的黑色天空下对Colin说,这里因为灯火太璀璨完全看不到星斗。他拉着Colin穿过正逐渐散去的人群,“我们去看一场电影,我刚才去看过放映表,这段时间有一部电影上映,无论是否愚蠢无聊,但总算消磨时间。”他不知道这样不容对方做出选择是不是过于专横霸道,只是他内心中希望对方记得这个夜晚,或者他可以恋爱在这部他不喜欢的电影里。Colin为他买了一瓶可乐。在这部Neh早已看过的电影上映的时候,他一直在走神儿,Colin埋头发送短信。

    “是我的男友,他好像从来都不在乎我,假如我不主动联络就永远不会打电话或发短信来,现在他可能睡着了,一直都再没有回。”

    电影院里所有的人看起来都非常疲倦,可能包括电影本身亦都是力不从心,有好多事关命运爱情的严肃命题被敷衍演绎,碰触不到本质。有的时候我们对一些事情怀抱太大的希望去追寻付出,往往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结果并不会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可是不会放弃,结果越来越不能放弃,结局就很可能会不幸。

    只是Neh觉得Colin明白自己的心意,知道他会一直等待下去,直到有一天不再被充当今天这样的候补。

    WithRosebush

    “你的新书,是关于什么?”

    “嗯,一个关于寻找和落空的故事。其实落空也是一种实现。”

    中考的那天早上他看到Jo,他们彼此没有打招呼,他记得中考的英文试卷里面出现Jones的名字。

    在索道上,Neh和一位当地的女子同座。缓慢上升的过程中,他进行了这次旅程中唯一一次和陌生人的对话。她问他为什么在这种旅行的淡季一个人来,他说因为这样让他觉得很自由。他对她说,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到过这里,那时候传闻一名游客失踪,雪山正在封山,一年以后的这次的旅程也算是了却一份心愿,皇敲幌氲接置挥谢会。她对他说雪山已经出现了滑坡,很有可能一段时间以后就将不复存在?

    他回头望他来时的路,公路在山腰的转角消失不见,天空中没有云。

    WithRosebush

    “年少的时候,人是活在巨大的幻觉中的。老去,是意味着幻觉渐渐消失。所有惊心动魄的感情,只有在年少时才会去相信和追寻。”

    他至今仍然会在感觉寂寞的时候想起那段他至今为止唯一相信的感情。在汽车穿越漫长无边际的黑夜、到达他的家以前。在列车的行进中伴随着有节奏的轻微晃动,观赏车窗外落下的一场晦涩的雨的时候。他知道不放弃是他的偏执应该受到的惩罚,一切的罪都源于自身。

    他缓慢穿过一片原始森林朝目的地进发。风掠过云杉的丛林发出空旷辽阔的声音,让人觉得内心寒冷。阳光投射成明亮的线,因风吹动树木而改变着位置,照亮各处的飘散的灰尘,倏忽明暗仿似他所有感情中诞生然后湮灭的希望,让他无端地觉得非常欣慰。

    因为处在相当的海拔,他呼吸钝重,他听到自己急促的气息和心跳,风吹过丛林的声音,乌鸦的叫声。地上有被夜风折断了的树木的庞大躯干,生长着浓密的苔藓,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和死亡非常贴近。他记得自己在小说里曾经塑造的一个角色,他把自己的人格放在那个角色身上,却给出了不好的结局。

    覆辙(4)

    如今这丛林让他对旅程突然再无遗憾,他觉得可以就此结束。所以只在山上逗留了短暂片刻便离开。

    你可以让你自己觉得爱我一天吗?

    我不能。

    那么一小时?

    或者五分钟?

    不能。

    那么三秒钟呢?可以吗?

    好吧,三、二、一,爱完啦。

    WithColin

    “这么晚也不睡。”

    “Neh,我们一起出去旅游好不好,我期末考试结束就没事情做了。”

    “好。”

    “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去吗?海南,或者云南?”

    “我带你去丽江吧,我们可以找到一家干净的酒店,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那么我过两天给你答复,我先安排下自己的时间。”

    “嗯,等你的消息。”

    他关上电脑的时候想象着可以在旅程中拍下Colin开心的样子,想到他们能够一起去雪山,一起在街道里四处兜转,最终熟悉每一条街。

    WithRosebush

    “你都是只拍摄风景,好像很少看到你自己的作品里面有人物出现。”

    “是,我害怕镜头对准一个陌生的人,会引发纠纷。可能这种情形和无法与陌生人交谈一样,带有怀疑、不相信的因素。”

    “以后是想做摄影师么?”

    “不,我只把它当做让别人理解我的方式。”

    他的笔记本电脑里存放着他离开家以后在外生活的每一次飞行中记录的影像,他在拍下他们的时候心里想着同样的事情,怀着几乎同样的心情,只是这种感情似乎逐渐开始在他的身体里流逝,让他觉得内心逐渐变得安静。

    订机票的前一天Colin告诉他因为接下来安排了几个面试最终无法与他同行,而且Colin的男友工作结束就快回到上海。

    WithRosebush

    “在年少之后,不会再有美的故事出现。”

    “可我希望我能一直相信下去。”

    从丽江飞回上海的过程中,他看到那些云,和他在去的路上,以及一年之前,似乎没有不同。

    冰是睡着的水(1)

    大学提起裤子从你的身上起来,冷冷的对你说,走吧,把青春留下!这个时候你会觉得是大学上了你,而不是你上了大学。——发信人:螃蟹时间2005.12.3

    我缩在上铺,一边看着这条短信一边喝水,默不作声。然后把它群发给所有的人。

    我成年之后的第一个夏天走失在2005年。在那个夏天的尾巴上,我独自像一个民工一样拖着一个43cm×50cm尺寸的行李箱,背上一个六十公升的行囊去北方上学。火车在凌晨三点到达那个原本无我的北方城市。没有人接我,也找不到车。于是我非常落魄地在售票大厅里面席地而坐等待天亮,等待五点的第一班接待新生的巴士。

    手机的闹钟把我吵醒,我站起来拖起行李往外走。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我已经被明亮的天色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未曾料到这里天亮得这么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才想起我现在已经与家乡有了将近十个经度的时差。

    在巴士上我旁边坐着另外一个系的新生。她细细柔柔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当巴士逐渐远离市区,沿着一条褐色的散发着化学品臭味的河流向荒僻的郊区不断深入之时,她开始抽泣,肩膀像觅食的鹿一样玲珑地耸动。我问她:“同学,你没事吧?”

    她不做声。

    开学一个礼拜之后,我听说,隔壁系的一个女生,第一年考北大差三分,今年复读还考北大,差两分,她来了我们学校。那天在校车上,一路上越来越荒凉越来越荒凉,她就一路哭着来到这里。

    到站了没?到了报声平安。——发信人:妈妈时间2005.9.1

    现在我和一群陌生的Freshman挤在六人间的寝室里面,地面是一层厚厚的灰尘外加一层软绵绵的纠结不已的头发,各种塑料口袋包装花里胡哨的食品堆满了跛脚的木头桌子和我们的胃。垃圾篓从来都是爆满,如果没有那个操一口天津话的宿管阿姨来训斥,那么就永远也不会有人去倒掉。水房里面哗啦哗啦每天挤满了女孩子没完没了地洗衣服。我对面床的那个女生用一千七百多块买了一支网球拍(我不知道是不是上面有纳达尔的亲笔签名),却舍不得给楼下的学生会吆喝的慈善活动捐献一分钱。其实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她善良到常常责怪我说:“你怎么洗澡不叫上我一起?害我坐着等你不能去洗。”或者我们宿舍另外一个姑娘经常会说,“你怎么在看高数?不行,那我不能看英文了,我也要看高数!!”再有就是你听到如下一段很绝望的对白——

    甲:咦?咱的课外阅读书目清单里面怎么有《失乐园》?

    乙:《失乐园》?我有碟啊……嗨,濮存昕演的咱也要看啊……

    甲:不对啊,上面说是一个叫弥尔顿的人写的。

    乙:咱中国还有姓弥的啊……

    甲:不对啊,清单上说是一个古代英国人……

    然后我就很无语地看着这一群姑娘在上课之前为了化妆而折腾一个小时,下课之后买来瓜子专心致志地嗑一整个晚上,或者一边嗑一边手忙脚乱地斗地主。

    宿舍里零零碎碎的垃圾和非垃圾已经占据了所有的空间的那一天,北方下了第一场雪。那天我正要出门上德语课。雪花多得像不要钱似的漫天撒,烈风一刀刀戳进我的大衣。我裹紧衣服觉得自己不能够顺畅地呼吸了,如此荒凉广阔的校园里我就只听见自己拼命喘气的声音,我停下来,看着周围疏落的人影匆匆穿过校园大片大片的荒草盐碱地,就这样很难过地想起了高三的十二月,在清华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的时候住在紫荆公寓里,看到北方的冬天,晴朗的蓝天,白雪皑皑。高大的杨树褪尽了繁华,只剩下嶙嶙赤骨架起一树的白雪,却辛苦得美。清华园里的荷塘已经完全冻结,许多小孩子在上面溜冰。些许老人和成群的鸽子在工字厅前面的林子里逗留。城市轻轨就在楼外,夜夜听得见铁轨的声音。空气寒冷得令人倍感振奋。我一眼就爱上了北方的冬天。然后对自己说,一定要考到这里来。

    然后在这个毕业的夏天,所有的等待都看到了结果,所有的希望都看到了现实。我最终还是不能去那里。

    我只记得早上接到清华的老师打来的电话,询问考分和志愿。我对他说,对不起,真的太遗憾了。他也说,是,真遗憾。

    那是今年夏天的故事。而现在,我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雪地里,一再警告自己,再也不能爱上自己的想象和回忆。

    北京下了第一场雪了哦,你们那儿呢?——发信人:白蛇时间2005.11.29

    我那在英国念书的菜板从来不考虑时差,只是喜欢在她六点左右下课之后给我打电话吹牛。记得以前在高三的时候就是这样,我独自在台灯下面条件反射一般地做数学题,做到最痴迷的时候突然被这午夜凶铃吓得一哆嗦。那天深夜一点钟又是菜板儿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我迷迷糊糊地跟她聊啊聊啊,后来手机突然没电了,声音戛然而止。之后我就特别清醒,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于是爬起来给我高中的同学写邮件。刚刚打开邮箱的时候我看到了有十封未读(不是垃圾邮件哦),心里一下子好虚荣。我一一点开,看到香港浸会大学的蔷薇给我发的邮件,还有在香港科技大学的闷蛋儿给我上传的他们学校的照片。闷蛋儿说她站在港科的Linkingbridge上摇摇欲坠地看到刚从海滨浴场回宿舍来的穿游泳裤的男生很帅,还有在电梯里面碰见一群长相很地道的中国同学操一口流利的英文谈笑风生。接下来的邮件里面,我那明年就要去巴黎留学的徒弟寄了电子贺卡给我;在中央戏剧学院醉生梦死的区区骂我为什么发短信不甩她;北大的阿丁告诉我她宿舍楼下贴着法斯宾德电影免费巡演的海报;清华的白蛇对我说,阿姊啊你明早要是看到电视里面万人长跑的报道就一定要找那个穿黄背心的人哦……我看着看着,心里越来越寂寞。

    冰是睡着的水(2)

    我觉得我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了。我正在北方一个荒凉的城市里面和一群连th的发音还不会咬舌头,要读成[S]的人一起读最不值钱的英文专业。我觉得说这样的话的确与拿着一千块钱的球拍在特困生面前炫耀一样无耻,可是更糟糕的是,我心里的荒凉胜过了无耻。

    我们学校的大湖边上有白鹭来栖息哦。——发信人:曲和时间2005.11.1

    冬天还没有来临之前而夏天却惶然走失之后我就开始大规模地逃课。所有的公共必修课——诸如数学、语文、政经之类的。一个人在宿舍里面打开电脑准备挣钱,但是却便秘一般地写不出东西,这样的情形用我的一句口头禅来说就是“不是郁闷两个字可以概括的”。我常常整个半天都不想去上课,于是自己就骑了单车去学校旁边一个公园里面闲逛。秋天的北方有着铺天盖地的蓝色苍穹,像欧洲电影的片尾字幕一般漫长漫长地从眼前流过去。烈风随时都在肆虐。阳光普照,晴朗并且寒冷。这是我在南方从未奢望的所谓秋高气爽。在湖边遛单车。停在僻静的地方,靠在车的旁边,无动于衷地眺望被烈风吹得跃动不已的金色水面。感觉皮肤像被干燥的空气凌迟。嘴唇很快就产生裂口。轻轻微笑也会裂开血口子。耳朵里面还塞着高中时代最喜欢的乐队:俄罗斯的Lube。那些低沉的仿佛不懂得哭泣的声音唱着我听不懂的俄语,但是旋律亲切得仿佛是逝去的时光。摇曳的手风琴和微笑的打击节奏,不插电的记忆。

    直到天空的钴蓝逐渐渗出晚霞的暖色,我才离开。穿过陪伴了我一个下午的风,回宿舍。刚成为Freshman时的很多个下午我都是这么混过去的。这样的生活姿态快乐得令人心生愧疚。因为我在那本超级畅销的绿封面的哲学书里面看到过:闲散是天才的理想。

    而那些日复一日忙着听课做习题的高中时代,真的走了。永远地留在了南方那些一模一样的有阴霾的白昼。

    喝杯牛奶就好好睡觉,什么都别想,明天肯定会很好地发挥的,加油!好运!——发信人:李老师时间2005.6.7

    那段时间我如果不到湖边去就会在宿舍无所事事地待着。和我一起的是我的下铺,我叫她奶牛。她有一只宝贝得不得了的电饭锅,然后总是热衷于到小卖部去买鲜鸡蛋、白菜、面条和袋装的鲜汤底料来煮面吃,即使是在我们这个脏乱得跟货轮的底舱有一拼的小宿舍里,她坐在小板凳上等着锅里的水咕噜咕噜沸腾的时候总是带着满足并且天真的笑容。在放调料之前习惯用汤勺盛出锅里的食物,细心品尝味道,以便掂量调料的分量。煞有介事地把头发绾起来,干干净净地露出脖颈上透明一般的小块鲜嫩皮肤。喜欢在食物还没有出锅的时候夹出一点来让我品尝。细节之处她有着处之泰然的幸福感。我在屋里写字的时候常常可以闻到烹饪的香味,溶解在整整一个下午的悠闲时光里面。她对我说,如果有一个人说她煮的面很好吃,那么她会兴奋得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

    我看着她的幸福,悲悯而又羡慕地说不出话来。

    数着日子,还有三百多天,我们就可以解脱——发信人:瓜儿时间2004.6.12

    那天又混过了一个闲散至极的下午,华灯初上时和奶牛一起乘着公车穿过蔓延无尽的郊区荒野去市中心看电影。在车上听一张老狼的盗版CD。那是一个高中的死党送给我的,我喜欢里面的《虎口脱险》,可是这张三块钱的盗版碟实在是太次了,那首歌只有一半。每次听到高潮的时候就会戛然而止,实在是叫人痛不欲生。可是后来逐渐非常习惯这首没有结束的歌,如同维纳斯不该有完整的手臂。

    每次坐这趟车,两个小时的路程总是让我极度没有耐心。昏昏欲睡地把头靠在玻璃窗上,看窗子外面北方黄昏的原野很悲伤地弥漫在厚厚的暮色下面,月亮垂死一般悬挂在高处,马路上的车灯闪着匕首一般的光亮一道一道地从视网膜上划过去。看久了让人觉得生命没有意义。于是索性就会闭上眼睛,幻想自己正狼狈而又洒脱地背着一只六十公升的登山包坐在前往尼亚加拉大瀑布的破烂的末班车上,就像在电影里面一样。

    奶牛在我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说,我毕业之后就要离开。我问她去哪里,彼时她将头靠在大巴士的玻璃窗上,显得非常疲倦,最终没有回答我。这个沉默的游戏也就此不了了之。外面一闪而逝的街景显得非常之阒寂。阒寂得像命运那样不可抵抗。那个时刻她轻轻抓住我的手。

    午夜的电影打了五折——陈可辛的《如果·爱》。我再次看到金城武那张刀砍斧削一般英俊的脸。十年的时间里,这个男人每年都会回到他们共同生活过的肮脏地下室里等待情人回来,空手而归之前用一个破机器录下他的声音。就这样我听到他破碎而且固执的声音从录音机转动的齿轮之间挤出来:

    1995年10月19号:你没有回来。老孙……你到底在哪里。回来吧。我以为一年之后会好一点……但我还不是一样……时间才会过得这么慢。

    1996年11月:两年了。两年了。你可不可以回来一次啊。再回来一次就好……我答应你我不会留你的……你可以走……好不好……

    1997年12月:我觉得我好了。今年回来我没有那么难受……看着这张床……是有一些回忆……但是没有那么疼。我坐下……笑一笑。忘记你,原来不太难。

    冰是睡着的水(3)

    1998年10月3日:你是不是死了??!!你是不是死了??你为什么不回来??贪慕虚荣……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去死吧!!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1999年12月30日:我也当演员了,呵呵。真的,你不要笑我。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合作一部戏……

    2001年12月6日:你还好吗?外面下很大的雪。

    ……

    2005年他带着他的情人回来了,两个人都已经是演艺界的超级大腕。他们面面相觑地站在这个地下仓库的入口处,手足无措地发现彼此再也没有一张年少的脸了,再也不是当年因为付不起房租而躲在这里苟活的小青年了。

    这个镜头突然令我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金城武和梁咏琪的《心动》。电影里,两个孩子站着相拥取暖就可以在公车站熬过一个晚上。少年的头发长长地遮住眼睛。我问奶牛,你看没有看过《心动》,她在黑暗里朝我摇头。

    我不说话,捏紧她的手。

    ∵忧愁是可微的

    快乐是可积的

    ∴从今天到正无穷(左闭右开)的日子里

    幸福是连续的

    又∵我们的意志的定义域和值域是R

    ∴希望的导数是肯定存在且恒大于零的

    好运的函数图像是随横坐标时间的递增而严格单增且无上界的

    一切困难都是△>0的有实数解的

    钱包里的进账是等比数列且首项大于零,公比大于一的

    综上,

    青春是无极限的

    ——发信人:区区时间2004.4.14

    “这就是我想守护的城市吗?”我伤心的感叹了一句。

    “可这就是生我们,哺育我们的城市,它再丑陋,再肮脏,总有一些值得我们去守护的东西。”李欣睿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听着我感叹的这句话,接着说道。

    “你生活的很痛苦吧!”他冷不伶仃的说了句。

    “是啊,这就是我的生活啊!我曾经多么想和你们一样,开心的上学,回到家吃父母做的饭菜,然后听着妈妈的唠叨开始写作业,每天早上有人喊我起来上学……”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走了下去。

    夜晚的灯光映衬着两位少年的身影,他们的影子就是他们内心最好的点缀,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几个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每个人,再坚强,也只是人类而已啊!

    一个朋友便是一份牵挂,你的沉默有如星星,遥远而又沉静。

    “爸爸,你为什么对他出手?”

    又是那座繁华的别墅,将这周围最明亮的光芒全部汇聚在了这里,陈锌怡,先叫她雅熙吧,雅熙朝着自己的父亲抱怨着。

    “你要明白,那小子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和你在一起,还有什么预言说什么世界就要毁灭,那都是一些看不清自己和未来的人,你也没有必要呆在这里了,我已经帮你订好了下周去澳大利亚的飞机票,你高中就就去那读吧!”男子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听他的语气,似乎是他决定的事情你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不用说了,我不会跟你走的。”她的语气似乎更强硬。

    桌子“砰”的一下碎了,然后变成了一堆废墟散落在地上,男子用力劈烂了那张看上去昂贵的桌子,说:“你不是答应了我放过那小子就跟我去国外吗?在这种地方只会让你堕落的,我不希望将来要继承我全部遗产的女儿在中国这种地方浪费自己的青春和时间。”

    “住口,我从小就在这个国家出生,在这个国家长大,难道你不是在国家出生,成长的吗?在这些年,这些岁月里,我过的很开心,我一直在看一个少年的成长,他很没有,总是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他总是一个人在别人没看到的那个阴暗角落里自己训练着自己,他想变强,他想拯救所有人。”说着少女脸上露出微笑,已经无视了眼前的这个被她称作爸爸的男人。

    “你说的那小子?他简直是太弱了。”男人点上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吐出了一圈圈烟雾。

    “呵呵,其实你根本就打不过他。”少女的语气根本就不像在开玩笑,她喝了一口放在窗台的那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男人真的怒了,狠狠的说:“我把他杀了你也不会有意见的吧!反正我也是守望联盟的小队长。”

    “呵呵呵呵”雅熙忍不住笑了出来,“小队长你好意思说出来,再说,你根本就杀不了他,如果你能杀得了他我就跟你走,要是没有的话……”雅熙想吓唬一下这名男子,她希望男子被他说的话吓到,而不会去伤害人。

    “这可是你说的。”说完男人就准备出门。

    “等等!”少女一声喝止,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男人转过头望着她问:“你还有什么事情?”

    “我只是开玩笑的,你千万不要去伤害他。”他的声音大概有蚊子那么小。

    两人的目光对视着,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空气中那细小的火花闪烁着。

    “那你跟我回国,我就保证他的生命,要不然,他只有死。”男子的语气硬朗着。

    有很多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在我们的青春里哪怕敲打下再重的烙印,也终究会被我们万能的治愈康复能力,磨平一切的伤痕和印记。

    年少时才有爱和梦想。

    年少时才有最干净的爱和最纯粹的梦想。

    长大了的我们,丧失了获得的能力,却不断地丢失着过去。像是沿路从怀抱里散落下来的玉米,一路走,一路丢。

    崔健抱着麦克风唱:为何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有时候我觉得他像是在哭。

    29

    2002年毕业的夏天,我在学校湖边的草地里埋下一个铁盒子。

    盒子里有我一些写过的作文本和英文本,它们都非常好看地被批注着“好”和“good”。同样在里面的,还有被我揉皱了无数次的满纸鲜红的数学试卷。

    在这些终将化为灰烬的纸张上面,是一把小小的钥匙。可以打开当年高三三班第四排最左边的抽屉。

    也许当所有纸张承载过的光荣和耻辱都化为黑色的尘土的时候,这把钥匙,依然顽固地存在着。也许有一天,还可以打开曾经陪伴了我青春岁月的那个课桌。

    那个课桌抽屉里没有万能的机器猫,只有我在上课无聊的时候,在无数个夏天昏昏欲睡的傍晚,随手写下的,可以称之为梦想的涂鸦。

    所有灿烂辉煌的涂鸦,都会被更加灿烂的涂鸦覆盖而过。

    最终在那面墙壁被推到的时候,轰隆一声化为飞扬的尘土。

    谁都不会知道,几年前那些摩天大楼下面,绚烂的梦想曾经被涂抹出年轻的形状。

    30

    九月的日照慢慢变短。

    但是上海的天空依然可以在五点半的时候亮起来。

    有时候是低压压的乌云,有时候是蒙蒙的细雨。从落地窗望出去,整个城市都是萧索的样子。

    好像也应该慢慢进入秋天了吧。

    那么,拥有,西瓜,烈日,超市里强劲的冷气和公车上酸酸的汗味的夏天,终于成为被翻过的一页了。

    但是人生却是一本不同寻常的书,我们将这一页翻过,却会在明年的这个时候,再次翻回这样的一页。

    这样写满整整一页的夏天。

    这样写满整整一页的躁郁心情。

    又会重新开始。

    但是,我们却再也回不到已经过去的那一个夏天。

    林汐:谁让心声无限漫长(2)

    随后不久被推荐到区级的演讲比赛,然而在比赛的当天下午才发现丢了演讲稿于是被视为弃权。

    而转天在课上老师不断地说起她怎么样不负责任的时候她忽然站起来,走到女孩A的面前把手里面的纸屑猛地甩到她的脸上。随后一切都太清楚不过,但在老师问起为什么把对方的演讲稿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女孩A咬紧了嘴唇都不肯说话。

    要怎么说呢,怎么解释给他们听?

    是真的想要帮助你的,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真切地想要把手伸向你。但也是真的不想让你超过我。

    即使是矛盾,但这些确确实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