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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派人来叫你
发布:2016-11-04 12:06 字数:7007 作者:归者
    唐燕的办公室在大队部院子的东南角,窗户对着柳树营的主街,门朝北,进入她的办公室,要先从大门口进入大队部院子,再左拐到她的办公室。说是她的办公室,不完全准确,尽管她在这间屋子里办公,但大队支委们开会也在这间屋子。这间屋子修得一点也不像传统观念意义上的办公室,倒像是农家人睡觉的屋子,最明显的特征是靠着窗户修了一床土炕。马老汉当大队会计时,晚上都是睡在大队部,那张土炕也许是专为马老汉修的。马老汉既是管帐先生又是保安,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只是报酬并不多一分。支委们开会时,唐燕会暂时离开这件屋子,孙喜彬会坐在她平时坐的那张椅子上,其他支委都盘腿坐在土炕上。每当孙支书在这间屋子里召开支委会,唐燕就别扭一阵子,体验一次受冷落甚至是不被信任的滋味。她心里急呀,不知道党组织对她的考验期有多长。不管有多长,唐燕都必须对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这天早饭后,唐燕来到大队部,打开办公室的门,刚拿起抹布要擦桌子,孙支书走了进来,唐燕明白,孙支书这么早来找她,肯定有重要的事情,把手中的抹布放在脸盆架上,说:“孙书记,您早?”

    孙喜彬从心眼里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子,要是这女孩子真的成为他的儿媳妇,那是他孙家祖上积了德。孙喜彬对唐燕说:“燕子,你别跟我这么严肃,咱爷俩随便点,你坐,我跟你打听个事。”

    唐燕坐在平时坐的那把椅子上,孙喜彬坐在了土炕的炕沿上。孙喜彬开门见山:“燕子,你了解老常家二小子吗?你们应该是同学吧?”

    唐燕说:“你是说常有良吧?我跟他是小学、初中同学,他怎么啦?”

    “这个人上学时学习怎么样?”孙喜彬问。

    “那没得说,从小学到初中,每次考试,前三名里准有他。”唐燕不假思索。

    “那他为啥没上高中?”孙喜彬问。

    唐燕说:“他不是腿有毛病吗?我们初中毕业那年,初中升高中不考试,由初中推荐。政策是德智体全面衡量。表面上,常有良是因为腿脚有毛病没被推荐,实际上,是他太狂妄,好多老师不喜欢他。校长也不喜欢他。”

    “他怎么个狂妄?”孙喜彬问。

    唐燕说:“比方说,有一回,数学老师给我们上课,不知为啥,那天数学老师精神状态不好,讲着课好像在想别的事情,在黑板上推导一个公式,推导到一半时推不下去了,拿着粉笔站在讲台上看着黑板发呆。别的学生们都不吭声,常有良没举手就站了起来,大声嚷嚷,说老师在哪一步上出了错误。老师那天脾气也不好,转过身来,对常有良说,你会讲,你来讲!这明显是气话,可常有良却听不出来,真的走上讲台,从粉笔盒里拿了根粉笔,象模象样讲了起来……后来,我们学校初中二年级四个班合并成三个班,哪个班主任老师也不要常有良,怕常有良让他们出丑。最后,是校长兼班主任的老师收了常有良。”

    “还真挺有个性。”孙喜彬说:“那他好不好打小报告?”

    唐燕说:“那倒没听说,再说了,老师、校长都不喜欢他,他想打小报告也没有人理他呀。”

    “你说他学习好,是一门功课好,还是算术、语文都好?”孙喜彬问。

    “哪们功课都好,有两个原因,一是他脑瓜子好使,能举一反三,还有,就是他腿脚不利索,不上体育课,不做课间操,用在学习上的时间比别人多。”

    “那这样,你去一趟他家里,把他找到大队部来,就说是我找他。”

    “那好,我现在就去。”

    唐燕走出办公室,一边走一边想,孙喜彬找常有良有什么事情?常有良是柳树营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了,孙支书怎么会突然间关心起这个小人物来了呢?十几分钟后,唐燕到了常有良家门口,院门敞着,常有良的母亲正拿着一把扫帚打扫院子,唐燕叫了一声“大姑”,听到有人叫,常有良的老娘抬起头来,见是老唐家的大丫头走进院子,大为惊讶,老唐家大丫头可是眼下柳树营的大人物,她怎么会来这里?常有良的老娘忙答应:“是燕子啊?你怎么到大姑家来了?”唐燕问:“常有良在家吗?孙支书让我来找他。”

    一听说是孙喜彬让唐燕来找儿子,常有良老娘心就抽紧了。支书派大队会计来家里找常有良,会有什么事情?支书找人,不是好事就是坏事,在常有良的老娘看来,不会有好事轮到常家,既然不是啥好事,那就很有可能是坏事。常有良做了什么事惊动了孙支书?常有良老娘为儿子担心,对唐燕说:“他不是在队里看场吗?得别人上了班才回家吃饭,刚吃了饭没多会儿,到南院子睡觉去了。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给你去叫?”

    唐燕说:“大姑,我跟你一起去吧。”

    常有良老娘心里犯嘀咕:常有良真的是犯了事,要不这丫头怎么盯得这么紧呢?可又不好说不让唐燕跟着,说:“那咱娘俩走。”

    常有良家有两个院子:南院和北院相隔有百十米的距离。北院子里有三间平房,南院子里有三间草房。常有良家有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的房不是因为常家多么富有。常有良的祖宗三代都是穷人。常有良的爷爷是给大户人家看坟的,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纯粹的无产者。土改那年,常有良的老爹是柳树营的民兵连长,从地主家中分得了一间半瓦房,原本在柳树营大南街。常有良的叔叔和奶奶也分得一套院子和三间草房,在柳树营的大北街。常有良的爷爷死得早,常有良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见过爷爷,奶奶生了五个孩子,两男三女,常有良的父亲是老大,常有良的叔叔是老二,下有三个妹妹。常有良的父亲年轻时跟着师傅学了木匠手艺,还好扭秧歌,长得好,娶了比他小九岁的常有良的母亲。常有良的叔叔却没有哥哥那么争气,吃喝嫖赌,名声很差,没有大姑娘看得上,四十来岁时还是庙门口的旗杆——光棍一个,几个妹妹出嫁后,常有良的奶奶一直跟着常有良的叔叔过。常有良的叔叔有一年因为赌博欠下人家的高利债,被债主逼上门来,他拿不出钱,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把自己的左手食指垫在门槛上,右手把菜刀高高举起,手起刀落,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就落在了屋地上,常有良的叔叔用袖子蹭了蹭菜刀上的血,跟讨债的人说,要钱没有,把那根手指拿走吧。吓得讨债人再也不敢提要帐的事,常有良的叔叔看着讨债人仓皇而逃的背影,哈哈大笑。只是没有料到,断了手指的伤口感染,常有良的叔叔死于破伤风。常有良的叔叔死后,七十多岁的奶奶没人照顾,常有良的父亲就卖掉了大南街的一间半瓦房,把所有的积蓄都搭上,在大北街买了一处院子。这样,常有良家就有了两个院子。常有良的兄长很有出息,小学毕业后直接考上了县一中,只是上到初二时遇到了“文革”,课上不了了,回到家里,跟着老爹学木匠手艺,没学几个月,部队来招兵,常有良的兄长应征入伍。这样,从上小学起,常有良就陪着奶奶过夜,那一天早上起来时,发现往常起得很早的奶奶还在睡,常有良叫了两声“奶奶”,奶奶没答应,常有良推了推奶奶,奶奶还是没反应。奶奶常跟他说的那句“今日脱了鞋和袜,不知明日还穿不穿”终于成了真的。常有良光着脚丫子跑到北院,喊:“奶奶死了,奶奶死了。”奶奶死后,整个南院的三间房就只住常有良一个人了。

    常有良是在睡梦中被母亲叫醒的。母亲告诉他,燕子来找他了,就在院子里等着呢。常有良想了半天才想起燕子是谁,他与燕子有三年时间没打照面了,也怪,一个村子住着,竟然三年中没有打过照面!常有良想不出燕子来找他有什么事情,下炕,穿鞋,出屋,院子里果然站着一位大姑娘,要不是母亲提醒他来找他的是燕子,常有良还真认不出眼前这个女孩子就是他的初中同学。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初中时的燕子是走进人堆里很不起眼的小丫头,如今的燕子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常有良老娘说:“燕子,你们姐俩说事吧。”燕子很有礼貌:“大姑,你忙你的。”常有良的老娘朝北院走去,把常有良和燕子留在南院。燕子看了看常有良,问:“耽误你睡觉了吧?”常有良打了个哈气,没直接回答燕子的问题,调侃说:“怪不得我家门前老槐树上的喜鹊一大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呢,原来是贵人光临。”燕子说:“去,还那么贫嘴。不过,还真让你说着了,真的有好事。”常有良问:“谁有好事?”燕子说:“当然是你了。”常有良说:“这年头有好事能落到我的头上?”燕子说:“你就别发牢骚了,快跟我走吧,书记还在大队部等你呢。”

    常有良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好事情降落在他的头上。这些年,似乎尽走背字了。父亲送他上小学的第一天就叮嘱过他:“有良,你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就是上不好学,也一样能干庄稼地里的活,照样能养家;你胳膊腿都有毛病,干不了庄稼地里的活,学不好文化,将来吃屎都没有人给拉!”父亲的话深深铭记在了常有良的脑海之中,从小学到初中,虽然他也调皮,也捣乱,但在学习上还是用功,他就想着多上几年学,多掌握点知识,回到村里,当个会计或者小学校的老师什么的,用不着抬大筐耪大地,也能吃上饭穿上衣。他的想法够现实够朴素的,可初中毕业,柳树营初中有三十人被推荐保送上了区高中,学习成绩在全年级排第一的常有良却没在推荐保送的名单中。常有良到县文教局讨说法,一位副局长亲自接待了他,那位副局长和蔼可亲,一点架子都没有,常有良没有问那副局长姓什么叫什么,出了教育局的大门,在大街上遇到,他肯定认不出对方来,但当时那位副局长对他说的一番话,常有良却在几十年后记得一字不差。副局长摸了摸常有良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小同志,我很理解你,也很同情你。可我们国家还很穷,拿不出那么多钱办教育,高中招生人数有限,一间教室里盛四十人可以,盛五十人也将就,挤一挤,盛六十人也行,再多就不行了。哪些人上,哪些人不能上,总得规定个标准。就好比有一个面包,一个人吃能吃饱,两个人吃能顶饿,三个人吃就什么作用也不起了。你说这个面包该谁吃?残废人,能上到初中毕业就享受了国家照顾了,不能跟别人比。”那年代还把“残疾人”唤作“残废人”,常有良倒不怎么在乎副局长大人对他的称谓,但他无法回答副局长大人提出的“面包该谁吃”的问题。从那时起,常有良就有了一个思维定势:凡事往最坏处想。习惯成自然,当燕子告诉他将有好事降落在他的头上时,常有良对燕子的说法不那么相信。不过,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更何况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常有良心里没病,就算孙喜彬找他没有啥好事,坏事也坏不到哪去。想到这里,常有良跟唐燕说:“那咱们走。”

    唐燕把常有良领到会计室,孙喜彬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听到脚步声,放下报纸,扭过头来。唐燕毕恭毕敬地对孙喜彬说:“孙支书,常有良来了。”孙喜彬对唐燕说:“我跟常有良说点事情,你回避一下。”唐燕走出了会计室,孙喜彬指了指土炕:“常有良,你坐那。”

    常有良坐在了孙喜彬的对面,不说话,等着孙喜彬先开口。别看常有良在柳树营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骨子里却很傲,不像别的年轻人在书记跟前那样低声下气。在常有良看来,不管多大的人物,你把他当成人物他才是个人物,你不把他当成人物,他就没有什么了不起。

    孙喜彬打量着常有良。往五十奔了,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对他如此蔑视的年轻人。孙喜彬看上去是个很威严的人,要不也不会成为柳树营三起三落打不倒的当家人!只是管的地盘和人口越来越少,三十几岁时,管着全柳树营几千口人,眼下,却只是柳树营第一生产大队的支部书记,管着十几名党员,几百名群众。但在人前的威严并不因为管的地盘小了人口少了而有丝毫的减轻,柳树营的男女老少,谁见了孙喜彬不得仰慕三分?不得惧怕三分?可这走起路来风摆荷叶的常家老二,却能脸不变色地坐在他的对面,态度不卑不亢,让见过各色人物的孙喜彬大为惊讶。两人对视了十秒种,常有良竟然没有把头低下去。换了别人,早就把头低下去了,仿佛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其实,常有良之所以敢于平视孙喜彬,是因为他没有想过通过哪个当官的发发善心,让他的命运有什么改变,有句话叫无知者无畏,常有良却认为,无欲者才无畏。在柳树营,常有良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他的命运只能变好不能变坏了,因此,也就用不着煞费心思去琢磨当官的心理。他甚至不想问孙喜彬让唐燕把他叫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孙喜彬会主动告诉他的。他知道,被孙喜彬叫到大队部的老百姓,都是因为做了什么错事,比如婆媳不和、妯娌反目、小偷小摸等,被人告到孙喜彬这里,到大队部挨孙喜彬训斥的。孙喜彬从不在家里接待反映问题的人,他有句口头禅:“有事到大队部说,大队也是一级政府!”而他,就是政府的代表!因此,凡是被人传唤到大队部等着孙喜彬训斥的人,心里头都胆突的。常有良没有这种顾虑,常有良不偷不抢,不赌博、不搞破鞋,是守法社员,孙喜彬训斥不着他。再说了,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有什么可顾虑的呢?所以,面对威严的孙喜彬,常有良很坦然。先说话的是孙喜彬:“常有良,你知道我为啥把你叫到这里来吗?”

    常有良想说不知道,但没有说出来,用摇头代替了说话。

    “你在生产队看场几年了?”孙喜彬开始绕弯子了。

    “两个春秋了。从大前年冬天就看场。”常有良没用“年”这个词,用了“春秋”,让孙喜彬感到这个年轻人的与众不同。

    “长期干一项工作,是不是会产生厌倦心理?”孙喜彬循循善诱。

    “那倒没觉得,更何况我这样的腿脚,庄稼地里的活干不了,只能看场,要不我吃啥?”常有良这么说就有点对孙喜彬不尊重了。

    “你可以有更能发挥你特长的事做。”孙喜彬竟然夸起了常有良:“我看了你写的文章,写的不错,有文才。”

    常有良纳闷,孙喜彬不是老师,两个人面对面的交谈,这天是第一回,他从哪里看到过他写的文章?常有良问:“你是从哪看到的我写的东西?”

    孙喜彬笑了笑:“井楼子。”

    常有良心头一惊,虽然,那篇大字报上没属作者的名字,但只要用心看,不仅能分析出大字报是谁写的,还能分析出大字报上所针对的人是谁。孙喜彬肯定是看过那张大字报了。看来,孙喜彬让唐燕把他叫到这里来,是与那张大字报有关系。写那张大字报时,常有良只顾了一时的痛快,没有想到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孙喜彬的话让他想到了坊间流传地孙家与郑家的关系,孙喜彬把他找来,是不是要整治他?常有良真的有点后悔写那张大字报了。但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呢!常有良看着孙喜彬,不说话。

    孙喜彬说:“今儿早上,我遛弯遛到井楼子,看到好多人在那里看新贴的大字报,我走过去,拜读了那篇大作,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少夸人,但看了那篇大作,说真的,我很佩服作者,在咱们柳树营,还没有人写出那么好的文章。于是,我去了第三生产队,打听到了是你和老齐头在看场,老齐头扁担摆在地上都不知道念一,更不用说写文章了,大字报肯定是你写的吧?写得真好!”

    常有良揣摩着孙喜彬的真实想法,是给他戴高帽,还是赤裸裸的讽刺?不管怎样,有一点孙喜彬说得对,同样是大字报,有的人写的就是有水平,有的人写得狗屁不如。文革闹得正蝎虎那阵,大队院墙上哪天不帖上几十张大字报?给常有良印象最深的一张大字报,画着一个人,那人伸出一根手指,画的标题是“你的问题交代了吗?”有趣的是,几十米范围内,无论人站在哪个位置,看那张画,都觉得画中人的眼睛在盯着你,手在指着你!真是画绝了。那是常有良最佩服的一张大字报,只是始终不知道作者是谁。可论文字水平,记忆中,还没有一张大字报让常有良佩服。常有良仍就不说话,看着孙喜彬,这个时候的目光有点探究对方真实用意的意思。

    孙喜彬话锋一转:“能告诉我你在大字报中所指的柳树营林彪式的人物具体是谁不?”

    常有良心说,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孙喜彬肯定是要保护郑宏。常有良用三秒钟的时间把说与不说在脑瓜子里权衡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万不能说出偷草贼是谁,那样,会让孙喜彬尴尬,也把自己的路给堵了。孙家和郑家那是什么关系?跟孙喜彬说偷生产队苇草的人就是郑宏,那常有良以后还能在柳树营混吗?常有良是不期盼会有好事落在自己头上,但也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想到这里。常有良笑了笑:“孙书记,写那张大字报,也是我一时头脑发热,贴上去就后悔了。其实……”

    孙喜彬摆了摆手:“你要不想说,就别说了。年轻人,冲动是常有的事。不过,做一件事情前要三思而后行,要想想后果,比如,把谁比喻成林彪式的人物,就有点不恰当。好了,这件事情就不说了,我让唐燕把你找来,是要把一项重要任务交给你。前两天,公社开了个会,主要内容是加强农村思想政治工作,其中有一项是各村都要设通讯报道员,说白了就是村级记者,把村里的大好形势、好人好事写成稿子,宣传出去。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凡是要做成一件事情,总要先造成舆论。大队通讯报道员,就是大队党支部的喉舌。可在咱们大队,谁能胜任通讯报道员的角色?我还真发愁。今天早上,在井楼子墙上看了你的大作,我心里有底了,大队通讯报道员,你最合适了。我跟你们郑队长打过招呼了,让他安排别人看场,从明起,你到大队来上班,你的任务就是深入到田间地头庄稼户院子里采访,把好人好事写成稿子,给广播站,给报社,宣传咱们柳树营第一生产大队。每天给你记十分工。”

    “您是说,从明天起,我到大队来上班?由大队给我记工分?”常有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用每天到大队来,月底唐燕会把三百个工分转到生产队。但你写了稿子得让我看,我准许往外投你才能投。”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还真发生了。常有良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个偷草贼给了他一个成为“村级记者”的机会。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那个偷草贼,但必须得感谢孙喜彬。这样想着,常有良站了起来,跟孙喜彬保证:“大叔,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丢脸。”

    孙喜彬挥挥手:“那就这样,我还得去公社。”

    常有良走到门口,孙喜彬又叫住了他:“常有良,我把大字报揭了,你不会再贴上去吧?”

    常有良有点明白了,孙喜彬让他当柳树营第一生产大队的村级记者,还真的与偷草贼有关。常有良哪能那么不开窍?回复孙喜彬:“大叔,我也是一时的冲动。你放心,我再也不会那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