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江门春梦
发布:2017-12-12 13:18 字数:3734 作者:菠萝
去长安的官道上,一个背负包袱的少年正踽踽独行,他的背影看起来气宇轩昂,但有心人不难看出他眉宇间哀伤不减。他便是白胜英了,三个月前他还是一个人人羡慕,无忧无虑的世家公子,三个月后,他成了一个无依无靠、不知何去何从的孤儿,这不由得不让他感慨深觉世事的无常,人生如梦了。
自从那日名剑山庄剧变,一夜之间名震武林的名剑山庄土崩瓦解,所有的武师仆人各奔前程。白胜英安葬了黄玉虎,为大哥守孝了三个月,在这期间就他一个搁在山庄也没见白万天的影子,所谓的“白万天寻仇”竟然是子虚乌有。
偌大的山庄在一夜之间竟然婢仆散尽,只剩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白胜英想起大哥临终说的话,让他弃文学武,就硬着头皮看起那本阴阳混元气的秘籍来。他虽不喜欢武功,但是天生聪颖,又长名剑山庄,耳濡目染,基本的武学常识还是有的。
翻开秘籍,只见第一页写着:“凡世间万物者,无不分阴阳,阴中生阳,阳内含阴,阴阳混元则成大道……”白胜英道:“原来这阴阳混元气是这么来的,原是根据世间的至理。”
他第一次用心练武,甚为艰难,处处不顺,有无数次心中打了退堂鼓,只是一想到黄玉虎临死时说的话,还是硬着头皮练了下去。如此学学停停,每日只看得几页。他可不知道这是武林人士梦寐以求,不惜舍去性命也夺取的武学典籍,要是寻常武人得到,就是身死灭门也当修炼。不过也是白胜英的福分,想他白胜英没有什么深厚的内功根底,一上来就修习这种上层内功,稍一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像白胜英这样慢悠悠的练功,虽然进度慢了但是练得扎实,没有入魔的危险。
三个月堪堪而过,白胜英已经把一本《阴阳混气功》的心法背熟,要真的练成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渐渐觉出胸中真气充盈,精力旺盛。他可不知道自己丹田中已经有了阴阳二气。他功力尚浅这一阳一阴两股气,来回游走诸脉,绝不能混同,一旦相撞俱震得白胜英气血翻涌。白胜英初学武功时先入为主,艰难重重,经过这三个月的磨练,觉得学武也不是那么苦闷,逐渐在其中找出了乐趣,尤其是每练一遍混气功,全身舒泰,说不出的好受让他欲罢不能。
这一日,白胜英心中盘算:自己呆在山庄也许会练成混气功,可是要找白素素就难了。忽而想到自己从小就有游历天下的夙愿,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游山玩水便了,一有了这个想法想就再也坐不住,于是嘱咐那老仆好生看好家门,变卖些田产,烧毁混气功秘籍,自带了些书籍盘缠,踏上了南下的官道。
一日,来到一处市集,眼前人头攒动,车水马龙,贩夫走卒不绝于道,心里一喜,知道已到南京,心道:“南京曾是是本朝京都,果然繁华异常。”忍不住吟起诗来:“屋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正在得意,忽然人群一阵骚乱,“让开!让开!马脱缰了——”白胜英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驾马车,呼啦一声窜了过去,撞倒不少的地摊商贩,不少行人也遭了池鱼之殃。马车的驾位上,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吓的花容失色,不断大声惊叫。
眼见处境危急,白胜英想也没想,拔腿就追了上去。那马虽然脱缰,但在在闹市之中,毕竟磕磕绊绊的跑的慢。白胜英阴阳功已经有一定火候,现在全力施为竟不弱于奔马。白胜英一旦抓住马缰绳,顺势跳上马背,猛力回扯,那马长声嘶叫,又跑了一阵才停了下来。白胜英跳下马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身后一人道:“公子留步!”抬眼一瞧,是两个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想是一路追在马车后的马车主人。其中一个边擦汗边道:“公子……公子援手之德,没齿难忘。我……我们家小姐有话说。”那丫鬟这会儿也几经晃过神来,她喊了声“小姐”一撩车帘子,扶下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半低着头,皮肤白腻,眉目如画,一块粉红色的轻纱笼住了一头青丝,眉目之间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贵气。白胜英道:“举手之劳,何必客气?”那小姐脸色一红,说道:“听公子口音不像是本地人?”白胜英道:“我是杭州人士。”那丫鬟道:“那公子定是来探亲访友了?”白胜英道:“游山玩水罢了!”那小姐脸露喜色:“陋室就在左近,家父向来好客,还请公子到府上徘徊数日,公子意下如何?”这对主仆如此热情,白胜英倒觉出乎意料,又想萍水相逢,仗着自己的一点小恩小惠跟人家索要,太也势力,便道:“今日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吧!”那丫鬟欲待再说,白胜英已经走远了。
是夜,白胜英在客栈里歇,阴阳混元气旋转三十六周天,便沉沉睡去。睡到中夜,白胜英朦朦胧胧的觉着有人来自己房间,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包袱。忽然客栈有人喊了一声“捉贼啊!”白胜英惕然而警,猛的醒悟:“啊呀,不好,有贼偷我的银子!”翻身而起,包袱果然没有了。
白胜英心道自己的银子全部都在那包袱里,这一丢不要紧,今日的店钱可没处着落了。见窗户开着,不及细想,翻身跃出。眼见一个黑影向西南角逃逸,微一犹豫,紧随其后。白胜英气力悠长,追了两里地,还是越跑越快,离那黑影越来越近。白胜英也没想到自己跑了这么远,还能心不跳气不喘,正在思想,那黑影双足一顿,跳进一座大宅子。白胜英想也没想也跟了进去。
白胜英站稳脚跟,眼前禁不住一亮。以前的名剑山庄也是出名的武林世家,有数十处院落,屋宇鳞次栉比。可要是和眼前的宏大场面相比真好比萤火虫和日月争辉,不可同日而语。只见眼前灯火辉煌,如同白昼,处处雕梁画栋,玉树琼枝,大富大贵之家也不足形容。白胜英怔在当地,一时间竟忘了身处何地,所为何来。蓦地,有人喊了一句,“站住!”白胜英一下子从懵懂里晃过神来,拔足便跑。这座庄园里何止千房百舍,白胜英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投乱闯,自己早糊涂了,哪里还见那黑衣人的影子?
白胜英心下焦躁,找了一个偏房闯了进去。他定神瞧这屋子时,不由得耳根一热。原来房里锦帏绣被,珠帘软帐,鹅黄色的地毡上织着大朵红色玫瑰,窗边桌上放着女子用的梳妆物品,到处是精巧的摆设,还隐隐的透来似兰似麝的幽香——看来是一名女子的闺房,心想在这里可不大妥当,正要退出,忽听门外脚步杂沓,知道是抓刺客的兵丁到了。
白胜英闪身躲在壁橱后,往里一猫,见一个女子正背对着他正看书,那背影竟然似曾相识,附耳在窗户上听了一回,觉得那些侍卫都走了过去,正待跃出,冷不防和一个丫鬟照了了个正着。那丫鬟‘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白胜英运指如风,点了那丫鬟的穴道。白胜英的意外也不在那丫鬟之下,这个丫鬟是认识的,就是那个曾在街市上见过的,被白胜英救过的那位。这么一来,那位写字的小姐也被惊动了,白胜英早有准备,窜过去一把捂住那小姐的面颊,轻声道:“你不要叫,我就放开!”那小姐脸上一红,眨了眨眼睛算是回应,显然也认出了他。
这么一闹,外边的侍卫听到了丫鬟的叫声,又返了回来,只听一人喊道:“小姐,有事么?”这当口白胜英无暇细想,轻声说道:“你给我抵挡一阵。”那小姐脸上好似火烧,勉强点了点头。那声音又道:“小姐,让属下过来搜一下吧!”那小姐道:“不用了,我……我这里没事!”那侍卫听出小姐语声发颤,知道不好,又问道:“小姐,王府里来了刺客……”那小姐厉声道:“行了,若有刺客,我还能这么安安稳稳的吗?快走,别在这里胡闹!”门外众人听小姐发了脾气,又知道平素这小姐极是刁蛮,不敢再说。白胜英轻轻走到窗边,揭开窗帘一角,便想窜出房去,手一动,一阵火光耀眼,窗外竟守着十多名手执火把的锦衣侍卫。白胜英心想:“这是什么地方,防伪如此森严?我要闯出,一定会污了小姐的名声,万万使不得。”当即退回来,心下犹豫要不要再点那小姐的哑穴,他对这位小姐孰无敌意。那小姐小声道:“你不用点我穴道,我不做声便是!”白胜英脸一红,自己的心思竟被她看了出来。那小姐又道:“外面守卫没散,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好啦。”
白胜英只得坐了下来,把那个丫鬟身上的穴道也解了。那丫鬟一声不响的站在小姐身后侍候,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想他白胜英自小长名剑山庄在,接触的是练武的粗鲁汉子,修的是肃严的课业,哪里有过这种温柔旖旎的经历:富丽堂皇的深宅内院,温柔可人的小姐,中人欲醉的幽香……不禁有些飘飘然,施施然不知是真是幻。
那小姐见白胜英自坐下来,正襟危坐,并不曾向自己正看几眼,觉得有些好笑,就轻声道:“你……你怎么到了这江府的?专为赴晌午的约吗?”白胜英满脸通红,道:“小姐,取笑了。”不由得想,“这个小姐外表矫弱,说起话来竟如此伶牙俐齿?”说道:“白胜英无意冒犯想小姐,还请饶恕则个。”那小姐道:“原来你叫白胜英,我终于知道了。”又一顿道:“今日公子挡住我的马车,救我和小桃,原说要登门拜访的。”白胜英一想这话却是说过,没料到一语成谶,今个真的阴差阳错的来了,就是来的出人意料。
正在思想,那丫鬟小桃端来一个棋枰和两碟点心奉上。那小姐欢然道:“长夜无聊,公子可愿意与小妹手谈一局么?”自白胜英进屋,这小姐一直是脸上红晕不减,直到此刻一见了这围棋,双眼生辉,才真的放下了拘束。白胜英从小醉心琴棋书画,虽然身处险境,见了棋枰也不觉技痒。他从小的脾性就是胆大妄为,受不得约束,也不做作,随手搬过一个凳子,道:“小姐请!”小姐一笑道:“看公子也是豁达之人,公子……公子还是叫我雪儿吧?”白胜英道:“不敢问小姐名讳?”那小姐低声道:“我是这江府的,自然姓江,双名‘飞雪’两个字。”明清之际男女大防,男子不能轻易问女子名讳,白胜英涉世未深,且从小在豪迈的江湖豪侠中间长大,自然不会懂得这个道理。白胜英的心思早飞到了围棋上,也不细想。当下自己执黑,江飞雪执白,两人对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