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咸鱼没睡醒】
发布:2023-11-26 22:54 字数:4037 作者:心有欺欺
(八)
要说她为什么通宵,还不是祖宗表面上岁月静好,背地里哐哐扣分,让她几度性命垂危吗!天知道她顶着2分,身心受到了多大摧残!
作为一条咸鱼上班族,穿越了还得时刻捧着反派的臭脚。为了苟命,她连夜肝出羊毛毡成品,这是她不得已的贤惠……!
向黎饱含热泪:反派,你以为我不想跑吗,是臣妾做不到啊!
薄雾冥冥,向黎如是顶着一双熊猫眼,敲响了暮玦的房门。
少顷,屋内传来足音,是祖宗不紧不慢地起身穿衣,再从容不迫地披衣开门,掀起睫羽,一怔——
裹着一身鲜红,她像一具刚断气的尸,满面虚弱的白,如若无骨般贴靠在门上,脑袋一落一落的,一双迟钝笨重的眼皮尽力想睁开,却欢快地翻着白眼。
见到门开,向黎仰头咧嘴,满面狰狞。
暮玦:……
“殊不知,戌时原来是黎明时分?”他目光低落一瞥,讥诮道。
向黎清咳一声,摇摆着站正了,又在清晨的寒意中哆嗦了下身子,“我不是来扰你清梦的,我是来送礼的!这个给你。”
她毫不设防的摊开满是针眼结痂的手,掌心向上,是一方锦盒。
一觑,目光跳了跳,暮玦缓缓抿直了唇角,口吻有些嫌弃,“这是什么,你用来做法害人的巫蛊娃娃?”
“……才不是呢!你都没打开看!”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是毒舌本尊没跑了。
向黎撇撇嘴,将盒子往他怀里一塞,把手藏拙似的背过身去,“这是,因为太困了……学艺不精,下次会更好!”
末了,又补上一句,“现在不许拆哦,等……等我们灯火节回来再看!”
“嗯?我何时说我要收下了。”暮玦抬手摆弄着锦盒,一挑眉,意味莫测。
祖宗心,海底针……真麻烦呀。
一声叹息。
向黎暗搓搓地咕哝几声,往暮玦处殷勤一凑,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微凉的脸蛋贴在泛着暖意的胸口上蹭了几蹭,“收下吧收下吧哦,不收姐姐就不喜欢你了……”
小姑娘的嗓音懒洋洋的,又似猫儿冲到你跟前甩了甩尾巴,蓬松柔软……暮玦呼吸一沉,喉结滚动。
下一秒,向·始作俑者·黎薅到分值,直接撒手没,奔着房间就回去补觉了,独留反派在门前麻木着俊脸。
清风吹过,他倏地掀起一双漆黑眼瞳,面色郁郁。
向黎:撩完就跑,好,好刺激!
……
日头向上跑,普照大地。奈何难得的清闲时光,向黎也没能美美补上一觉——
她倒在榻上直挺挺躺尸大半晌,睁着兔子似的通红双眼,硬是听了一白日的蝉鸣交响乐。
“哈啊——”
记忆回笼。向黎小脸煞白,眼圈黢黑,像一抹见不得光的游魂,跟在那抹光风霁月的背影之后,脚步虚浮。
她又打了个哈欠。
眼看二人距离越来越大,向黎茫茫然从背后伸出手去,勾住了那片绣纹金线的白色衣袖,指尖扯了扯,“暮玦……你走慢点,我都快跟不上了……不如,你跟我讲讲灯火节吧?”
暮玦侧目,修长大手提着的灯盏似一面招魂幡,诱着向黎跟上前来。清透光晕落在他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瞳仁里。
瞧她一脸温驯的迟钝模样,他难得好心情的勾了勾唇。
“灯火节,是特意赶在盛夏结束之前,为了驱赶不洁秽物而存在的。虽然不同于新春,却同样被称为‘除祟’,也有将污秽留在过去,迎接丰硕秋季之意。”
“听起来,是个阖家团圆的欢乐日子?”向黎为了回应对方,努力瞠大了双眼。
“大致如此。”
勾着前者的衣角,二人一前一后走上石板桥,少顷,出来过节的人潮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知道反派不喜人多拥挤的地方,向黎倏地振作精神,主动将内侧让出来,自己则冲当护花使者的角色,像老母鸡护崽似的,教暮玦又多看她一眼。
众所周知,睡眠不足会导致记忆力衰退,而缺乏睡眠会让人变成白痴——
此时,向黎就属于一只单线程生物,脑袋小得只装得下一件事,生怕忘了,提醒自己记住这个重要时刻,于是她心口如一的喃着。
“约会,约会……要约会,在约会。”
她的碎碎念混杂在人声中犹如蚊鸣,照理来说是听不到的,却尽收入身畔白衣耳中。
下了桥,小摊鳞次栉比,吆喝声声灌入耳朵,向黎刻意睁大双眼,呆滞的目光左右甩动,忽的微微一亮,她松开袖管跑上前去。
“暮玦过来过来,看看这个!”
她欢喜地招招手,蹲在一处卖手串的摊子前走不动道了。
到底是个小姑娘。
暮玦一默,落在堆着皱褶的空落衣袖上,片刻移开视线,走上前去。
皱眉,他抿直了唇线。
向黎蹲身挑挑拣拣,鼻端嗅到了熟悉的潭水冷香,便朝着来人举起一串彩色的碧玺手串,个个珠圆玉润,色泽温莹,上面还坠了两颗铃兰花苞。
她的琉璃眼瞳印着灯火明灭,流光溢彩,“暮玦!我喜欢这个!”
口吻雀跃,满是欢喜。
暮玦长身玉立,稍稍俯身,将鲜活的她拢在他漆黑的影子底下,好像这样,就能将她困在身前。
他唇角一扬,“好啊,叫哥哥。”
向黎:……?
于是,她听话地仰起脸来,对着祖宗甜甜一笑,“哥哥。”
“哥哥我喜欢这个,给我买吧好哥哥。”
目光被她拉扯了一下,随后,暮玦勾起惑人笑意,故而四下张望,口吻遗憾道:“可惜了,你的襄衍哥哥今日并没有来呢。”
“不如你叫一百声哥哥,瞧瞧襄小将军可能知晓你的心意?”
“……”
向黎的笑容僵在脸上。
看她吃瘪,暮玦的眉眼一弯,笑开了,像道波光荡在浓雾中,教向黎一时呆怔。
随后,向黎与她的祖宗,跟随一水儿的善男信女一道前往城郊寺庙,被高挂的灯笼悬了一路,葱郁枝杈摇曳,影影绰绰。
向黎依旧走在外侧,嘴里正叼着一颗冰糖葫芦,衣袂不时发出清脆铃音——腕上是串七彩手链,铃兰花苞里缀着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泠泠作响。
此时的向黎已经放弃思考了,寻思这祖宗的心思这么难猜,干脆就不猜了。
待她又消灭了一袋栗子糕,二人迈步层层石阶之上,她摸着肚皮惬意地打出个嗝。
眼前不远就是寺庙了,大晚上人头攒动,果真热闹。
他二人比约定的时间更早出发,爬上山顶恰好戌时整,寺院的古朴红墙拢不住这七声钟鼓鸣响,白衣停滞,手中的灯笼晃了晃,火光明灭。
腕上一紧,是暮玦抓住了她的手,面色微白。
“你怎么了?”向黎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你哪里疼?哪里不舒服?还是又发烧了?”
她对他动手动脚,摸摸额头,探探脸,又抓起他的手腕细细探寻。
“铃铃铃——”
“铃铃铃——”
霎时间,耳畔满是她的清脆铃音,满心满耳细细碎碎,像只猫儿扑过来在他的心口挠了一下。
痒酥酥的。
暮玦心乱如麻,恍惚地喘了几声,绷紧下颌,复又眸光深重地扣住了她作乱的手。
向黎不明所以,余光掠见一个小男孩跟着母亲摇着拨浪鼓,从暮玦身侧经过。
“咚咚!咚咚咚咚咚!”
漆黑眼瞳略略惊大,喉口一紧,暮玦刻意移开视线不与向黎相接,试图以不悦掩饰异状。
向黎讷讷望他,直到那对母子隐入庙门不见,暮玦面色稍霁,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满面震惊,“什么啊暮玦,你居然怕鼓声?怕鼓声?为什么啊?”
她歪着头,笑容满面地绕着他转,直将祖宗看得直压低了眉间。
“吵死了。”
一张清冷面上肃穆着,无悲无喜。
他丢下话就进了庙门,背影颀长挺拔,只那对如玉般透明的微微泛红的耳廓出卖了他。
向黎愣在原地,眨巴眨巴,后知后觉地笑出了声。
什么嘛。
反派还能这么可爱?
她追了上去,好声好气,“暮玦,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吧,这是为什么呀?你为什么会怕鼓声?哎哎好哥哥别走得这么快嘛,等等我……!”
那独属于少女的撒娇嗓音拉长了,甜丝丝的,像是得寸进尺的侵略。
那腕上的清脆声音又响了起来,落满心口。
*
当向黎从内室出来时,院落里求签的队伍仍旧宛若长龙。
她一脸莫名的拿着两支签,目光在人群中一晃,气质使然,让她很快锁定了门外那道鹤立鸡群的颀长身影。
——两只签,命势厄难签,桃花上上签。
向黎:??
向黎:几个意思?
系统一旁幸灾乐祸:“桃花成堆,小命不保。大概是说你有人爱,没命在。”
闻言,她的脸比锅底黑,“乌鸦嘴,呸呸呸!”
当向黎询问暮玦为什么不去求签,他只道一句“我不信这个”,指间却摩挲着一枚小小的红绳编制的物件。
她轻“咦”一声,“这是什么?”
他不答,却将此物收回怀中,向庙外离去了。
……
他大抵是疯了才会答应她来这里浪费时间。
为什么怕鼓声,为什么不求签,这都与她无关。
其实,暮玦自小随着父将出征沙场,每每临行前,全家都会到佛寺来烧香祈愿,祝愿家人团圆安康。
可那又如何?
沦落至今,除了奉意奉孤,满暮府只剩他孤身一人。
沙场,战鼓,尸横遍野,寻不全的父将的尸身,还有一片花白的母亲自缢的灵堂……
神佛?荒唐。
倘若这世上真有神佛,大抵也尽是些耳聋心盲的存在。
暮玦满目冰冷地摁住了心口的平安扣——那是母亲生前留下的唯一遗物。
折扇,长剑,七日解药,狼纹石牌,金制令牌,还有这枚平安扣,皆是被襄衍在事后送了回来。
皆是他的旧物。
——“血脉亲疏,往往不敌自幼相识的缘分,是要分个先后的。不知侯爷怎么看?”
他如何不与她相识?
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因有人觊觎他的“东西”,而心生不悦,又因自己产生这样的情绪,而对自己更为不悦。
这时,暮玦微微绷紧了下颌,眼瞳浓稠如夜色。
与此同时,向黎紧张地东张西望,如临大敌——
就在这片刻,系统播报声跟拉响了火警警报似的,听着分值缓慢爬上30,突然掉到了7,又从7一下飞升55!
接着又“啪叽”一下掉到了0!
是0啊!!!
心脏骤停。
向黎捂着心口笃信地想,这祖宗一定是又犯病了。
正当她头脑风暴,正思考着解决措施时,却听他冷不防出声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送分题。
向黎心头一喜,连忙薅一把,“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啦。”
闻言,祖宗冷眼旁观,“我不是与你姐姐在西湖雨后,一见钟情么?”
“呃……”
“我不是跟个光头和尚走了,永不娶亲么?”
“这个嘛……”
向黎摸着鼻子,眼观鼻鼻观心的默了一阵,拽住他的衣袖,“好啦,那我实话告诉你吧。”
“因为你是我的命啊。”
她说的是实话。
有他一条命在,才有她往后一口肉吃。
落在暮玦眼里,那双琉璃眼瞳那么澄亮剔透,印着他的模样,好似再装不下任何心事。
刹那,暮玦滞了瞬,又变得恼怒。
“胡言乱语。”
*
倚尘阁据点之一的地下牢房。
被火场中被掳回小命的纪允舒,一连几日滴水未进,皆是由着倚尘阁门人给她喂药、扎针来吊着小命。
当她听闻暗房之中,还有许多被用于试毒的无辜孩童,恻隐心起。
纪允舒向为首的黑袍人表示,她会好好吃东西,但是作为条件,她要亲自照顾那些孩子。
被笼罩在漆黑衣袍之下的鸟兽眼瞳居高临下,睨着蜷缩在地的纪允舒。
“凭你,也敢与吾谈条件?”
声色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