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影响？什么意思？”文秋安第一次听到日记还能影响别人的。

    退一万步来说，他一个正经医生，为什么要偷看小姑娘的日记本？

    “妄想症嘛，在她的逻辑里能够自圆其说，但对你一个正常人来说，就会陷入其中不可自拔，相当于乱码，看过那种小说吗？主角是精神病的，有时候作者的描述会让人觉得生理性眩晕，我之前就看过一本，主角可以通过绳子穿越的。”

    文秋安略有些怀疑地皱眉道：“没看过，你喜欢看这种小说？”

    濮笙笑了笑：“不，我喜欢写，写完之后给其他人看了一眼，他们说看不懂来着。”

    主楼的整个楼层都是八个房间，五楼只住了三个，着实有些清闲。

    文秋安之前也曾在医院工作过，生活中的精神病患群体其实很多，但要么是死了，要么是送到这种精神病院，很难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来。

    像濮笙口中这么严重、会对医生造成影响的患者，不多见。

    精神科的医护也不全是像文秋安这么理性的人，之前他也曾遇到过学姐共情能力很强，但是正因为共情能力强，所以被很多人当成知心姐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吸收了太多别人的负面情绪和能量，所以没能坚持到毕业，他的那个学姐就因为抑郁症而休学了。

    文秋安觉得跟那个学姐一样的医生应该不少，尤其是在真正接触到这些精神病患者之后，能够坚守住自己的逻辑的人也并不多。

    文秋安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相比较其他人的优势在哪里。

    借大学时期的朋友的话来说，他就是个没有感情无法共情的人。

    虽然他其实想告诉濮笙不用担心那么多，但是他也明白这是濮笙对他的好意，所以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濮笙正想带着他下楼，可是他还是有些疑惑地往走廊另一个尽头看了一眼，问道：“五楼不是有三个病人吗？”

    “对。”

    “那为什么不带我去看第三个病人？”

    濮笙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这个……不太合适。”

    “怎么了？”文秋安更好奇了。

    “那个病人是个重度的社交恐惧症，非常害怕看到陌生人，也很害怕陌生人看到她，怎么说呢……你要是看她一眼，她能连续一个多星期睡不好觉的那种。”

    文秋安有些诧异：“这么严重？不能用药的话，你们怎么治疗？脱敏？”

    濮笙摊开双手：“就是……暂时没办法治疗。”

    “她来的时候是主动来的，一个人，说就是要找个地方能宅着，诊断结果也显示她是重度，所以留下她住院了，然后就一直在这里待着，没再挪过地方。”

    “等等……也就是说，你比她来这里的时间早？她什么时候来的？”

    濮笙抬了抬眼，思考道：“大概有……六年？我在这里实习的时候遇到的她，就见了一面。”

    “那你到现在为止还见过她吗？”

    “见过——不到十次吧，”濮笙苦笑道，“虽然她认识我了，但还是不愿意见到我。”

    文秋安终于理解了这位有些奇怪的病人是什么情况，于是没再要求去看看，而是跟着他下了楼。

    “其实也没关系，只要待得够久，你肯定能跟她见上面的，只是早晚的问题。”濮笙安慰道。

    文秋安笑着摇头：“我不是觉得遗憾，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一个对待工作这么认真的医生，”文秋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结果到现在跟自己的病人还没有见过超过两只手的数，太可怜了。”

    濮笙被他这么一说有些无奈地笑道：“那还真是谢谢你觉得我可怜了。”

    四楼比五楼住的人要多，足足有五个。

    刚下楼，就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文秋安多长了一个心眼，果然，这人里面也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那人圆圆的脸蛋，皮肤白皙，是个有些微胖的女生，个子不矮，扎着一个冲天的高马尾，在看到两个人之后，淡定地推了推眼镜：“濮哥早。”

    濮笙也淡定地点头，指着她道：“艾沐，是一个医生，在入院以前。”

    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人：“文秋安，新来的医生。”

    艾沐上下打量了一眼文秋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文秋安觉得那副镜片下的眼神尤其犀利，跟大学时候导师盯着他改论文的眼神一模一样。

    不过这眼神并没有持续很久就变了，艾沐收起了这股攻击力，淡然地点点头，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还有一个报告要写。”

    “嗯。”濮笙点点头。

    艾沐跟他差不多的年龄，看起来却有种十分淡定的老师范，文秋安不由得问道：“她是哪个科室的医生？”

    “妇产科，”濮笙道，“在入院之前是妇产科，现在是兽医。”

    “这……差距这么大的吗？”

    “没办法，”濮笙道，“咱们医院啊，流浪猫猫狗狗特别得多，即使做了绝育，还是有很多外来的孕妈妈，整个医院只有她一个之前是在妇产科工作的，所以这个工作她义不容辞了。”

    “对了，因为她要接生猫猫狗狗还要给它们绝育，所以通常情况下，也不能给她开药，会影响她的精神状态。”

    文秋安忽然有种自己是在全科医院上班的错觉，恍惚地点点头。

    他这是考上了一家专治精神疾病的医院，没错吧？

    怎么不仅有病人假装医生，还有病人真的是医生呢？

    虽然是兽医。

    濮笙轻笑着解释：“有时候他们的经历让人感到十分惊奇，不是吗？在入院之前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的，但是来到这里，就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除了我们这些医生，他们谁都接触不到了。”

    文秋安想了想：“也是，但是没有办法，精神疾病的来源有时候就是身边的人，也正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会给他们更多的压力，虽然医学上有大脑部分确实能够影响人的情绪的研究，但是究竟是因为大脑生病才有压力还是因为有压力才生病，谁也说不清。”

    也许这个过程本来就是一个恶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