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的眉宇间罩上了忧伤，她从袖中掏出丝帕，轻拭眼角，难过地道，“妾身若是知道相公会遭此一劫，定不会让他独自一人留在书坊。”

    “夫人不要这么说，要怪就怪那个凶手，这么残忍的凶手，就算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周仁轩狠狠地道。

    周仁轩的连番出声，无一不是要把她钉死为杀害覃掌柜的凶手，这让徐冬儿对他大为反感，不过为了查出真相她只得按捺下这份心思，“敢问夫人，覃掌柜在世的时候，除了他，还有谁能接触到账本？”

    林氏顿了一会，“账本向来都是相公自己拿着，从不假于人手，除了他，能接触到的人应该就是店里的伙计马小里。”

    “可我听说，昨日提供给官府的话本作者名单，是夫人让马小里从账本里找出来的，夫人以前没接触过账本，如何知道账本里会记有这些话本作者的名字？”

    林氏的表情又是一怔，目光再次看向周仁轩，周仁轩忙道，“这是常理，岳父要支付酬金给那些话本作者，必定要在账本中记录银两的支出情况，夫人不懂这些，马小里是店里的老伙计，他应该知道。”

    “没错，是马小里告诉妾身的。”林氏马上附和道。

    这与马小里所说的正好相反，徐冬儿对林氏的怀疑加重，不过让她疑惑的是，林氏身材纤细，怎么都不像能手执凶器取下脑袋的凶手，倒是身材高大的周仁轩有这种可能。

    周仁轩在她与林氏的对问过程中，一直做着林氏的嘴替，他在这个问题上如此谨慎，徐冬儿转移了话题，“我来的时候，看到府里有道门直通书坊，据说钥匙就在夫人手上，不知可否借之一用？”

    “咣啷”一声，林氏手边的茶杯应声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这时徐冬儿注意到她右手的虎口上有一道月芽形的疤痕。

    “夫人你的脸色不好，要不先回屋休息？”周仁轩出声关切地问道。

    林氏的手指轻按太阳穴，蹙着柳眉道，“不碍事，可能是这两日没睡好，有些恍惚。”

    “我听姚妈说夫人最近胃口不好，这样下去可不行，如今岳父不在了，这个家还得夫人你撑起来，要不我让姚妈去请大夫过来给您看看？”

    “如此也好，就劳女婿费心了。”

    “这是小婿应该做的，夫人您先回房休息，把钥匙交给小婿，由小婿陪这位姑娘走一趟。”

    “也罢，这里就交给你了，可别怠慢了官府来的人。”

    “放心吧，夫人，小婿明白。”

    二人一唱一和，根本没容徐冬儿说话，再说林氏的面色看起来的确不好，徐冬儿也没有阻挡的理由。

    林氏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的样子，让徐冬儿若有所思。

    周仁轩随着林氏去拿钥匙的光景，阿枝拿着扫帚进来，趁着她打扫地上的茶杯碎片，徐冬儿问她，“你家夫人看上去不舒服，最近可是抱病在身？”

    阿枝想都没想，“别看我们夫人的身子纤细，身子骨可好着呢，自打她进府后我就没见她生过病，掌柜为何还得意呢，说还是娶像夫人这样身子骨好的女子好，替他省了不少银子。”

    “你们夫人的娘家是做什么的？”

    “听姚妈说好像是农户，日子过得不啥样，夫人小时候也要下地干活，后来妇翁去世，外姑改嫁给了一个铁匠，夫人才过得好一些。”

    “我见你们夫人的右手虎口处有道疤痕，是什么时候弄到的？”

    “姑娘你也注意到了，夫人长得那么好看，可惜手背上有那么道难看的疤痕，我也问过夫人，夫人说是小时候握镰刀时不小心被割伤的，小时候家里穷，没钱及时上药，就留下了这么一道疤。”

    徐冬儿的心中一凛，“你家夫人惯用的是左手？”

    阿枝想了想，伸出两只手看了看，最后道，“应该是右手，都说使用左手吃饭写字的人都是不祥之人，掌柜信这些，若夫人是左撇子，掌柜断然不会将她娶进门。”

    “覃掌柜好歹也有些家底，为何给你家夫人添个贴身丫环？”

    “我家掌柜没有添人的打算，而且夫人也从来不提，就一直这么过了。”

    当晚下人都在沉睡中，也就无人知道林氏的行踪，徐冬儿再次起了疑心，她想起了周仁轩，“我看你家小姐跟夫人的关系不怎么样，不过你家姑爷跟夫人的关系倒是不错。”

    “那是自然，别看我们姑爷现在是做生意的，他可是出身书香门第，还小有才华呢，可惜家道中落，姑爷又是家中的独子，为了生计，不得不做起了生意，跟其他商人相比，我们姑爷可是与众不同，这才得了我家小姐的青睐，而且我家小姐的那个爆脾气，也只有我家姑爷能降得住。”阿枝如倒豆子般说道。

    “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前也时有发生？”

    “可不是，小姐一向不喜欢夫人，以往小姐回娘家就会跟夫人起冲突，掌柜不在，都是姑爷劝住的，姑爷平日待我们就不错，对夫人也以礼相待，夫人的性子虽冷淡，不过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之人，二人自然处得还不错。”

    “听你这么说，你家姑爷还是个挺不错的人。”

    “我们大家都觉得姑爷挺好的，可惜掌柜还是对他不满意。”阿枝嘀咕道。

    “覃掌柜一直都不看好你家姑爷吗？”徐冬儿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阿枝，这里清理完了，就去厨房帮姚妈吧。”忽然回来的周仁轩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阿枝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出现，心虚地低垂着脑袋，应了声就灰溜溜地离开了，周仁轩也没有多言，领着徐冬儿前往通向书坊的那道门。

    “姑娘要看这道门，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周仁轩开口问道。

    “正是没有，我才要过来勘查。”

    “这道门是可以从府上通往书坊，这边虽安的是防盗门闩，不过前晚岳父去书坊，锁是从书坊那头锁上的，姑娘要想开这道门，还得从书坊那头进入才可以。”

    徐冬儿看了看两人高的围墙，“这道围墙与院墙一般高，之前是否并没有这道门？”

    “姑娘你说得没错，这里本来就是一道院墙，自从岳父买下隔壁的铺面后，为了进出方便，就让人开了这道门。”

    “我听张伯说，夫人有把这道门封上的意思，可是不想再经营书坊了？”

    “那倒没有这个意思，岳父走之后，家里只有夫人和几个下人，夫人觉得这里开道门不安全，这才寻思着要把门给封上。”

    周仁轩的回答没有什么问题，徐冬儿也没有要问下去的意思，他们二人来到了书坊，周仁轩在门外遇到了熟人，徐冬儿拿着钥匙进了书坊，打开了门上的锁，是这把钥匙没错，与翻过两人高的围墙相比，还是从这道门逃走更省时省力，不过初时她已经看过，无论是门上还是地上，都看不到血迹，徐冬儿不明白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周仁轩一脸焦虑地进来了，“刚才岳父族里的长辈让人带了话，问官府何时能归还岳父的遗体，长辈们希望能让他能早日入土为安。”

    “我只负责协助调查，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徐冬儿很直白地道。

    见徐冬儿回得干脆，周仁轩也不再为难她，“姑娘刚才勘查，可有发现？”

    “还没有发现新的线索。”

    周仁轩的眼里露出了遗憾，“希望苍天有眼，能够早日抓到凶手。”

    徐冬儿看不出他的真诚，她把挂锁的钥匙还给了周仁轩，周仁轩接过钥匙的时候，她再次看到她右手背上包扎的布条。

    徐冬儿看不出里面有多少真诚的成分，不想看到周仁轩在这里虚情假意，她把挂锁的钥匙递给了他，周仁轩接过钥匙，徐冬儿再次看到他右手背上包扎着的布条。

    感觉到她的目光，周仁轩用衣袖遮住手背，气氛一时尴尬，这时姚妈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姑爷，你快回去吧，小姐又发脾气了。”

    周仁轩的浓眉蹙起，“她不是睡了吗？怎么又闹起来了？”

    “这不是赶巧吗？我去回春堂请大夫回来的时候，小姐正好出来，恰好听到大夫恭喜夫人有喜，小姐一听就大发脾气，看到东西拿起就往地上摔，趁小姐把屋里的东西全砸了之前，姑爷你快回去劝劝吧。”

    “这个阿娇，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那么不懂事，行了，你先回去，我这就去。”

    周仁轩向徐冬儿连声致歉，告辞之后匆匆地往覃府赶。

    原来是有了身孕，不过林氏之前的反应那么奇怪，不像是刚刚知道自己怀了身孕，这个时候公开倒是来得正是时候，徐冬儿顿时觉得林氏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柔弱，还有周仁轩，看上去也是那么奇怪，徐冬儿一时没了思路，出到书坊门口透个气。

    “冬儿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不远处走来的棺材铺李老板向她打起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