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天的时间，再见到覃掌柜的家眷，冯道仁已经头疼得不能再头疼，他硬着头皮拿眼看递上来的状子，只看了几行，他诧异地朝堂下的林氏看去，“林氏，你已经有了覃掌柜的骨肉？”

    林氏微垂着头，轻声回道，“正是。”

    林氏肯定的回答，让冯道仁不敢小视这次递上的状纸，他仔细地阅读之后，明白了林氏此次的述求，“林氏，你说你已怀有覃掌柜的骨肉，覃掌柜既然有了自己的骨肉，就更不可能会有过继的想法，更不可能会将瀚海书坊给覃小宝？”

    “民妇正是此意， 我家相公一向精明，他既有了自己的骨肉，又怎么可能会把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给了外人，所以覃桂芬母子手中的字据一定是伪造的。”

    冯道仁沉思了片刻，“覃掌柜在遇害之前可知此事？为何之前不见你提起？”

    “相公知道此事，只是当时民妇怀胎未满三个月，相公担心胎儿小气，本想等三个月之后，再告之邻里，未想却发生了这样的惨事。”

    林氏说完，眼眶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冯道仁看她身怀遗腹子，着实有些可怜，不过案子他还得依照律法继续审下去，他依次把林氏提供的证人叫上了堂。

    回春堂的郑大夫证实林氏确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林氏这个有力的证据让冯道仁对覃桂芬母子俩手中的那份字据产生了怀疑。

    站在角落里的徐冬儿，将堂上发生的事看得个真切，刚才冯道仁的问话，也正是她想知道的，不过林氏的回答还是没让她满意，覃掌柜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立了字据意味着什么，若他真的知道林氏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第一时间就会去跟覃桂芬母子要回字据，但他没有，所以林氏是在撒谎，不过覃掌柜已死，没有人可能证明她所说的话是假的。

    这次上告，林氏不仅找来了回春堂的郑大夫，还把族里来过问覃掌柜后事的长辈也请来了，就为了证实覃桂芬母子二人平日就撒谎成性，做尽各种坑蒙拐骗之事，意指他们手中的字据根本就是伪造。

    不到半日的时间，她就能够把这一切安排妥当，一点都不像她所说的什么都不懂的深闺妇人，她这么做无异是要保住瀚海书坊，她既然有这样的头脑，难道不知道早把自己有身孕之事说出来，对她更有利？不说，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徐冬儿看到站在围观人群里的周仁轩，他的手背上依旧包扎着布条，他一脸镇定，颇有稳操胜券之感，徐冬儿想起李老板说过的话，或许周仁轩在这次上告之中占有不可缺少的作用，毕竟覃桂芬母子输了，他和覃阿娇又少了一个争取瀚海书坊的对手。

    知道林氏上告的目的之后，徐冬儿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此，她离开县衙，就要往瀚海书坊去，在县衙外她看到了马小里。

    “姑娘，听说夫人把掌柜的堂妹和堂侄给告了，可是真的？”马小里急切地向徐冬儿打听。

    “没错。”

    马小里的脸上浮出喜色，“那太好了，希望夫人能赢，书坊若是落在他们母子俩的手里肯定保不住。”

    “你之前有听覃掌柜提到这对母子的事吗？”

    “以前听掌柜发过牢骚，无非就是这对母子又跟他提要钱的事。”

    “所以覃掌柜是真的一直在救济他们？”

    “应该是，好像掌柜小时候堂叔对他还不错，堂叔膝下就堂妹这么一个女儿，堂叔去世后，堂妹一个寡妇又自己带着一个孩子不容易，自己也不好看着他们流落街头，所以时不时地救济他们母子俩。”

    “过继之事呢？”

    “这个没听掌柜提过。”

    徐冬儿想了想，“覃掌柜一年前有没有回过老家？”

    “有。”

    “在这之前，他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马小里挠了挠头，“掌柜后来越来越喜欢呆在店里，就连吃后晚膳都要到书坊坐坐。”

    “他之前不这样吗？”

    “之前掌柜关店后对了账就回去了，用过膳之后最多来店里打一转就走了，不会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对了，有一天他还生气地把颗药丸给扔了，还往上面踩了几脚。”

    “你知道那是治什么病的药丸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进屋打扫的时候，看那颗药丸长得黑乎乎的，味道还特别奇怪，有些像妇人用的脂粉味，不过又有点呛鼻的辛辣味，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是麋香的味道，徐冬儿想起了一年前的事，“你还记得那天覃掌柜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衣服？”马小里有些不解徐冬儿为何问这些，不过她既然问了，他也不好不回答，他想了许久，“好像是那件夹有银色丝线的灰衫。”

    “你确定是灰色的？”

    “没错，他那段时间很喜欢穿，说人看起来显得贵气，不过自从他发了那通脾气后，他就没有再穿过。”

    马小里告诉她的这些事，无异证实了徐冬儿当初的猜测，覃掌柜那时应该是已经放弃了再要子嗣的念头，才回老家与覃桂芬母子提过继之事，若是如此，林氏有孕之事就存在疑点，林氏与周仁轩二人四目相视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徐冬儿的脑海里，她想起周仁轩被布条包着的手背，“书坊里的书籍那么多，覃掌柜在的时候可有做防虫祛湿的措施？”

    “那是自然，掌柜虽然小气，不过在这块可舍得花钱。”

    “用的可是石灰粉？”

    马小里的眼睛瞪得老大，“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冬儿此时的心也呯呯直跳，“都放在哪里，你可知道？”

    “知道，姑爷说石灰粉遇水容易出意外，都放在了隐藏的地方。”

    徐冬儿眉头蹙起，“这事怎么跟你家姑爷扯上关系了？”

    “姑爷从前也是书香门第，家里的藏书不少，对于防虫祛湿比我们有经验，再说掌柜也不肯花钱找人，就让姑爷去办了这件事。”

    “所以石灰粉隐藏的位置你家姑爷都知道？”

    “那是自然了，从置办到放置都是我家姑爷做的，他能不知道吗？”

    “你带我去看看。”

    马小里有些不舍地望了眼县衙里，认命地掉头跟着徐冬儿去了瀚海书坊，他指着地面道，“在屋里的每个角落的地下都埋有，还有就是阁楼上。”

    徐冬儿按照马小里所指的位置，翻开屋里的一处角落的地面的盖板，看到了一只不大的瓦罐，上面盖着一层纱布，徐冬儿打开纱布，看到里面装着的白色粉末，那股刺鼻的味道正是石灰粉的味道，徐冬儿的蛾眉蹙起，“装石灰粉的都是这般大小的瓦罐吗？”

    “应该都是吧，姑爷放这些瓦罐的时候，都是书坊闭店的时候，说这样才不影响生意，他怕我在边上碍手碍脚，没让我帮忙，只是放置好后告诉我哪些地方不能碰触，我这个人手脚粗，就怕一不小心碰到了，伤了自己不说，到时还挨掌柜的骂，所以一直都躲得远远的。”

    徐冬儿算是听明白了，也就是马小里只知道位置，并不清楚装石灰粉的器皿是否都一样，她要想找到答案，就得一个个地找出来，时间不多，徐冬儿继续翻找其他装石灰粉的器皿。

    接下来的时间，她陆陆续续地从书坊里的各角落和阁楼上找到了二十来个瓦罐，大小都跟第一个的一样，这样的结果，让徐冬儿的眉头不由地蹙起。

    “姑娘，你这是在找什么吗？”马小里再粗枝大叶，这时也看出端倪。

    徐冬儿不甘心地道，“除了这几处，可还有其他的地方？”

    马小里仔细地想了想，“没有了。”

    徐冬儿仰头又四处打量，她回想起上到阁楼时的感觉，“你们铺子的面积是不是比隔壁的要小？”

    “没有啊，隔壁的店铺原来也是周老板的，大小跟我们的一样。”

    “若是大小一样，为何阁楼比较小？”

    经徐冬儿这么一说，马小里拍着脑袋道，“我给忘了，这个铺子有个夹层，吃了阁楼的一些面积。”

    “夹层？”

    “没错，之前掌柜买这间店铺的时候，阁楼都没有弄好，后来掌柜找工匠来弄阁楼的时候，工匠知道他是要开书坊，就给了他这个建议，这样可以减少一些湿气的产生，掌柜觉得有道理，就这么做了。”

    夹层入口的位置就在阁楼里，若不是马小里指明，徐冬儿还真的没看出来夹层的入口在一口箱子之下，将箱子移开之后，她看到了夹层的入口，她朝夹层里扫了扫，发现里面除了两个大瓦罐之外，别无一物。

    徐冬儿的心没来由地加速跳动，马小里也好奇地往里面看，“咦，这里怎么多了上两个瓦罐？”

    “你上次是什么时候来过这个夹层？”

    “也有两年了吧，自从姑爷摆上这些瓦罐后，我怕碰到，能离它们有多远就离多远，就连入口那口箱子我都不敢移，生怕不小心碰到旁边的瓦罐，更别说来夹层了，还是姑爷细心。”